“这两个我给你送干洗店,到时候你自己去拿啊,红枣糕我放在那儿了,趁热吃,我走了啊。”
“妈!”
孟听枝盯着阮美云手上的白衬衫,手指使劲扭着睡裙的裙摆,太阳穴一阵突突锥疼。
阮美云没察觉她的异样,人走到楼梯口,衣服已经被她随手找了的袋子装起来拎在手上了,回身睨她一眼,又拿手指狠狠点了点孟听枝。
“驱虫水,必须给我用上,听到没有!”
白衬衫能还我吗?
孟听枝说不出口,眼睁睁看着阮美云带着衣服走下楼梯。
程濯看小院里撑起一把遮阳花伞,就从阳台回来了。
窗帘送风,地上的光影也在动。
他看着孟听枝。
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由他们创造的凌乱房间。
那双清冷潋滟桃花眼梢,此刻懒戾垂着,一脸无声的欠哄暗示,“程公子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的意思很明显。
孟听枝假装看不见,将自己滑落肩头的细细吊带拉回来,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呢?”
程濯不信这种时候还有好消息。
“坏消息。”
孟听枝朝他走近两步,想从他手里把毛绒玩偶抽出来,免得待会儿坏消息刺激性大,他一个不小心把玩偶扯坏了。
程濯手上没松力,她压根抽不动。
收了手指,她只能直接说。
“那个……就是昨晚那个衬衫,不是没找到吗?我妈妈刚刚一来就翻出来了,坏消息就是,她刚刚把你的衬衫带走了……她要送去干洗……”
孟听枝紧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程濯只是稍愣了一下,没追究。
“好消息呢?”
孟听枝说:“好消息是,我会赔你一件新的。”
“你开心吗?”
程濯脸上的情绪深沉,叫人一点都捉摸不透,孟听枝还静望着他,等一个反应。
他直接翻篇,玩偶往旁边一丢,两掌按着孟听枝的肩头,居高临下地望她问:“不说这个,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我躲?”
孟听枝鼻音里哼出不解的一声:“嗯?”
“你可以跟你妈妈说,我在这里,叫她稍微等一下,我们一起出去见她就行了。”
孟听枝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画面,内心抗拒,嘴上的话尽量委婉。
“这不好吧。”
程濯扬一分声音,将人拉到跟前,眼睛不解又探究地望着她:“怎么不好?”
“如果你觉得唐突的话,我之后可以再正式地去拜访一次,没什么不好的。”
她面庞白皙软净,一双眼也柔柔的,光脚踩在毯子上,跟面前的男人差了那么一大截身高,那画面叫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不占上风,被欺负的那一个。
可就是这么一个清清柔柔的小姑娘,委委屈屈一开口就气死人。
“不好,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
程濯不可思议。
他惯常从容,极快速就能掩藏住情绪,只是手指间多用了一份力,她分明察觉,肩膀微微一扭,挣开他的手掌,去捡刚刚被他丢掉的玩偶。
程濯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那现在是到哪步了?”
她把几只羽毛枕头整齐摆在床尾沙发上,细白手指一下一下顺着紫得浓艳的羽毛,闻声,动作一顿。
孟听枝想了一会儿,眼眸纯粹地望他,低声猜着说:“算……睡过?”
两个又轻又软的音,脱口而出,像块巨石瞬间压在程濯胸口,他难以想象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份直白坦荡。
聊斋里,书生回家看到美人老婆撕下人皮.面具,会当场被狐妖的真面目吓得半死,程濯不是,他只是惊愕。
原来你是这样的狐狸精。
无声的眼神对峙,起码持续了一分钟。
她跪坐,膝盖抵在柔软长毛的毯子上,穿单薄又清纯的棉白睡裙,平领吊带的款式,两只纤细白嫩的小腿裸在裙外乖乖并拢着,脚底板透出浅浅粉红晕泽。
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拨弄那些小羽毛,一副乖乖女听人教导的模样,就差在脸上写着,你怪我吧,我都不反驳。
程濯先移开胶着的视线,虚虚攥了一下拳,还是想不通。
他蹙起眉,想再度问她,可一开口就不知道该问什么,又要怎么问。
最后别扭成一句。
“睡过……睡过了,难道,你就不用不对我负责?”
她眼里有软软的愕,怯怯的羞,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啊。”
程濯措手不及。
这场面,这对白都叫人觉得像在做梦,不真实,完全不真实。
他是一个逻辑严谨的人,企图去追溯昨晚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情况不合理,他条理清晰的筛选分析,最后拿出有力证据。
“孟听枝,不是你说之前没爱尽兴吗?”
看一眼凌乱的床铺,所有印记尽数袒露其上,似乎什么都不必再多说。
孟听枝小声。
“昨晚不是爱了。”
她的自我逻辑是顺的,但程濯此刻完全跟不上,他不能理解。
“这就是你说的爱?”
孟听枝也不理解他忽然出现的恼火,眼神极明澈地看他,真是贴心地询问:“你难道不喜欢这种吗?”
程濯:“……”
这根本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一种?
他背过身去,闭上眼冷静片刻,再睁开时拿起手机给什么人发消息,然后等消息的耐心都无,手机直接丢在一旁。
“我叫了邓锐送我的衣服过来。”
孟听枝摆好枕头,起身说:“哦,那我去给你找找,好像有一次性的新牙刷。”
一次性的。
程濯就看着她快快乐乐跑去洗手间翻找,然而深蓝暗红一手一支,体贴地给他选择。
“你喜欢哪个呢?”
程濯拿走那把深蓝的,神情并没有因此缓和一丝一毫,反正怎么选都是一次性的,那股郁闷从那一刻就在不断发酵。
想不明白,又急不来。
他又开始思考,他是从什么时候这么被动的?
孟听枝先洗漱好,手里拿着毛巾,递给他擦脸,他实难生出什么好心情,草草给自己擦了两下,极其敷衍。
孟听枝盯着他喉结上淌下的晶莹水珠,接过毛巾给他擦,凑得近,擦得仔细又温柔。
还跟他说俏皮话。
“你说我换一张更大的床好不好?”
程濯面无喜色,任她搂任她抱,声音平直如一条死寂的线:“随你。”
孟听枝眨巴眨巴眼,在他胸口抬起来一张小脸。
“你睡着不会觉得床有点小吗?那个床只有一米四,我是看它好看才买的。”
程濯声线依旧平淡:“我觉得小?我觉得小重要么?”
孟听枝点点头,理所当然。
“当然,你也要睡啊,总不能一直睡着不舒服。”
他压着脾气,清冷的眸底不露一丝情绪,只在低头看她时,唇角露出一丝淡讽弧度,故作恍然。
“哦,原来我还有机会睡。”
孟听枝:“……”
这尴尬一刻,恰好程濯在外头的手机响起来,两人从洗手间出去,程濯接电话,孟听枝直接趿着拖鞋直接往楼下走。
“肯定是邓助理来了!”
提着深色纸袋的邓锐站着雨水集外,小院子没有锁,但他不会冒昧进来一步,规规矩矩给程濯打电话,听他下一步的意思。
孟听枝打开门,好久不见邓助理,友好微笑,寒暄了一句。
“这里有点偏,你开车过来是不是还挺麻烦的。”
邓锐把纸袋交给孟听枝说:“第一次是来有点绕,现在开熟了就挺顺的。”
孟听枝拎着纸袋的手指微微一僵。
她没换睡衣,只在外头套了一件短短的针织外套,刚出来不觉得热,这一刻切肤体会到暑气未消。
心脏像在被盛夏灼烤。
“开熟了?你来过这里很多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