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枝还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徐格还在喊:“就给我们星星买半年的狗粮吧。”
程濯忽然想到什么,对着电话说:“我给你开个宠物店都行,你哥的孩子是不是要上幼儿园了?”
徐格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嗯”一声。
“九月份开学呢。”
“下周借我两天,我带他出来玩。”
徐格瞬间傻眼,嘴里“不是不是”念了老半天,都没顺过思路来,“不是……你不是遛狗都嫌烦么?怎么借孩子啊?”
程濯把张晓鹏的事简单跟徐格讲一遍。
徐格险些笑疯。
“跟老同学抢前女友?不愧是你濯哥哥。”
徐格小侄子没借成。
倒不是不能,而是徐格好声劝着,他那侄子小魔头一个,到哪儿都螃蟹似的横着走,比两个沈思源加在一块都烦人。
别人带着妹妹是加分,你带我侄子纯属要命。
最后,徐格口头鼓励道:
“你就一人单枪匹马挑战他们兄妹俩,以你的姿色,一打二绰绰有余。”
程濯:“……”
事情就这么戛然而止的搁置在程濯心里,他手上的那支旧铁皮盒子,“咔吱”一声合上。
老颜料修了修,只剩一点几不可查的气味,他确定自己是按照步骤修复的,但太过一窍不通,所以时刻心惊胆战。
总怀疑,是不是修错了?
是不是再也修不好了?
车窗外,不休灯火飞速后退成迷幻光影。
再打开盒子时,是两天后的老城区。
谭馥桥的老广场夜晚摊铺热闹,正到饭点,店里人头攒动。
车停车走,车水马龙。
整个世界都像被人按了加速键一样,唯独那六十秒的红灯慢得像过了几个世纪。
他站在路口,看着那对从饭店出来、正往路边走的年轻男女。
不由攥拢手指,仿佛替那红灯用力,求它跳得再快一点。
身边慢慢积满了行人,他被围困似的枯等在熙攘的路口。
车鸣尖锐那刻,他急到将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孟听枝!”
人群险险惊叫,货车司机急刹,探窗大骂抢道的外卖员。
“赶着投胎啊!不要命!”
庞大的货车如屏障一样阻拦视线,车厢上印着整幅的婚庆广告,喜庆背景,大红色铺天盖地,新人相拥而笑,花瓣飘飞,老土台词写着:
一生一世,就在此刻。
司机和外卖员对骂了大概三生三世,已经严重阻碍交通,一圈又一圈路人指指点点,各种评价,水泄不通。
等附近的交管过来才慢慢散了。
终于散了。
对面那家古色古香的饭店,门口停着几辆车,檐下红灯笼静滞,人影空空。
上车后,孟听枝朝后犹疑地看一眼。
身边的张晓鹏也顺她的视线回望,温和又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孟听枝摇摇头,“没什么。”
刚刚好像幻听有人喊她。
她注意到人车拥堵的路口,没多瞧,随口问了句:“那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张晓鹏说:“可能交通摩擦吧,老城区这边的路况复杂,新手很容易出问题。”
“嗯。”
孟听枝收回视线,笑笑说:“谢谢你送我回家。”
“唉,你真的太客气了,咱俩同校,家又住得近,你爸跟我爸还是牌友,你又是女生,我请你一顿饭,你真不必记着非要还我一顿,叫你们女孩子付钱怪不好意思的。”
孟听枝说:“没事,礼尚往来嘛。”
她不喜欢这种所谓的性别优待,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想占男性便宜,平白欠了人情,心里总不舒服。
车子平稳开着。
老城区的夜色总能在静谧与喧嚣之间,恰如其分地平衡,有一层古城底蕴在,灯火煌煌里,瞧什么都温柔。
张晓鹏忽然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回国之后也没什么来往的朋友,所以约你约得有点频繁。”
“你在国内没有朋友吗?”
话一出口,孟听枝就暗咬住牙,开始后悔头疼。
和张晓鹏必不能叙旧!
她到底多久才能长记性?
张晓鹏已经洋洋洒洒接上话了。
“朋友嘛是有的,不常来往,你也知道的,我们那届十四中真的是牛人辈出,厉害的人太多了,你那会儿是不是读高一,你知道程濯吗?”
孟听枝没有开口的欲望,只想他快点把话题带过去。
偏偏红灯前刹车。
张晓鹏忆往昔,话兴瞬间大增,追问着:“你应该知道程濯的吧?”
孟听枝捏包带的手紧紧用力,像被逼得没办法了,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张晓鹏听她应声,才从程濯这个坎上翻过,继续说起来。
“还有那个大明星乔落,我们班班长纪枕星,对了,还有徐格,徐格昨天不知道从哪儿加了我微信,约我去他酒吧玩呢,感觉以前在学校跟他没说过几次话,不知道他怎么想起我的,哦,上上个月,我还遇到程濯来着,就在我家门口。”
“你知道吗,他高三那时候忽然出国,我们班女生哭死了。”
“他真的一点都没变,就成熟了好多,其他方面跟高中那会儿一样,看着就挺不食人间烟火的。”
孟听枝心想,挺食人间烟火的,以前半夜给他做夜宵,多难吃他都能下嘴,就是连带着,把她也吃干抹净就是了。
胃口大,体力好。
张晓鹏疑惑出声:“你说什么体力好?”
孟听枝一愣,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走神时喃喃出了声,瞳色霎时惊滞,一股窘热,从脖子立马烧到耳根。
“我……”
正愁解释,张晓鹏善解人意地恍然大悟,“哦,你想说他打篮球也好对吧?”
孟听枝呆了呆。
“嗯。”
张晓鹏感叹说:“他篮球的确打的好,不过他好的也不止是篮球,我那会儿真的好羡慕他,十四中的竞赛班简直魔鬼,好多人都被各种测验考怕了,每个月都有人申请退出,只有他会从网吧跟徐格他们通宵出来,到教辅中心参加月测,写完就走,提前交卷回去睡觉。”
孟听枝听了一路。
车子在桐花巷口停下,张晓鹏心满意足地说:“那我们下次再约。”
孟听枝客气地点头。
“好啊。”
大概晚上是听了太多有关十四中的旧事,这一晚,孟听枝梦到十六岁的自己。
桐花巷的二楼窗边,那棵酸枇杷还没有到遮天蔽日,书包搁在一边,她手上磨磨蹭蹭地系着鞋带,目光透过窗子看着文人广场。
少年穿着校服衬衫,清俊身影从车上下来。
像远山的雾,明明已经收拢进眼底,却遥远,不可触及。
她立马拴紧鞋带,瘦小的身子背着沉重的书包,在阮美云的唠叨里,飞快跑出桐花巷。
这条长街都是赶早读的十四中学子。
她不偏不倚,跟在他身后,什么也不做,只是寻常地去上学。
三生有信的风铃,忽的被撞出一串急促的响。
少女刘海细软,懵懂慌张地抬头,看着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步转身的少年。
他清风朗月,端端如旧,却朝她伸手。
“孟听枝,我们一起走吧。”
指尖都在细颤,梦里的一切都不可思议,她如拥珍宝般缓缓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放在少年的掌心。
他紧紧握着她,那把敲金击玉的嗓子依旧悦耳动听。
他说:“孟听枝,不放你走了。”
她想回应,想抓紧。
天光大亮,一切归于清明。
紧紧攥着被子的手,疲惫地松了力,手背凸起的青筋淡去,回血的指尖密密簌簌地发麻。
那股失落,仿佛在高处坠下一般,冲击强悍,在她心底剖开一个大口子,多少年积攒的冷风都穿行其间,猎猎呼啸。
孟听枝不愿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