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说完,久久不能平静。
阮美云也愣了好一会没声,旁边有别人在催什么,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仓促挂了电话,说等你回家再说吧。
十一月,天台的风吹着脸上的泪,皮肤皴皱冰冷。
她从没有这么撕心裂肺地哭过,还说了那么大段的话,整个人喘不上气地抽着哭嗝。
那是第二次跟程濯近距离接触。
他靠在天台栏杆上,单腿踩着横杆,身边还有闻名全校的乔落,是真的惹眼漂亮,似乎他们在天台听完了全程。
四目相对,乔落看她的眼神挺同情。
程濯单手插兜,保持一段距离,看远方的塔尖,不想靠近哭哭啼啼的女生
孟听枝完全被他们的出现怔坏了,除了不受控地小小抽嗝,像个静止的木偶。
乔落走过来,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孟听枝,孟听枝愣着没接,不过两秒,乔落叹气,抽出一片纸给孟听枝擦眼泪。
“这有什么好哭的啊,没事了啊,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说说。”
传言里,程濯在十四中的绯闻对象不止乔落一个,但那么多漂亮学姐里,孟听枝最喜欢乔落,程濯喜欢乔落也是最合理的。
乔落是那种男生女生都会喜欢的女孩子,人漂亮,有才华,大大咧咧又不失娇蛮感。
孟听枝从乔落手里接过纸,说谢谢,自己擦了擦眼泪,眼眶红红地哽着。
“我……待会儿有数学考试,表,表坏了,没有表……”
她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
乔落听懂了,转头看栏杆附近的程濯,像发现外星生物一样,“程濯,是个小学妹耶。”
那种口吻,像女生在图书馆附近发现一只小奶猫,迫不及待招朋友一起过来摸摸玩玩。
可能对方好心还会折根火腿肠给小猫。
程濯撇眼,与孟听枝有一瞬对视,她低头躲开他淡淡却格外灼人的目光。
他抬起左手,右手搭在左手腕间,边走过来边解了表带。
那块黑白配色的宇舶被放在孟听枝小小的手心里,她被烫似的缩了一下,下一秒,被程濯抓住手腕。
“拿着,要还。”
孟听枝只觉得那只手已经不像是她的了,收拢手指,软糯指尖触在坚硬的机械表上,表带是热的,有他未散的体温。
她像攥住了一块烙铁。
那热度,足以熨透余生。
她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张脸,俊眉朗骨,冷淡的,慵懒的,看久了会觉得他眼角微微下垂,有种暮光缄暗的眷恋。
乔落笑着打他,“呦,铁面人难得发善心?行啊有进步,回去让徐格给你折朵小红花。”
说完,乔落又故意跟孟听枝说:“小学妹别还了,难得有人能从他这占便宜。”
“乔落,”他清冽的嗓音带着懒怠不耐,提醒她适可而止。
孟听枝攥着表,急忙低声说:“会还的。”
拥有一下也是好的。
一场数学考试,戴了两个小时,孟听枝人生第一次数学考试不及格。
她豁出去似的只写了半张卷子,后边的时间,她放下笔,用目光巡睃完这只表的每个可视零件。
放学的时候,孟听枝在校门口的奶茶店又看见乔落。
她身边的不是程濯,是那位高二就因为天文研究拥有小行星命名的纪枕星。
他与程濯不一样,程濯虽然成绩很好,但程濯看起来不像爱学习的人,而纪枕星斯文清秀,一看就是很会读书,满身书香的男生。
乔落喊住闷头往前走的孟听枝,“小学妹,数学考试怎么样?”
孟听枝将下唇咬出一道浅浅白印,内心谴责自己怎么可以这样,乔落这样善良,她竟然抱着占有她男朋友手表多一点时间的想法。
她愧疚地转头,走过去,不舍地拿出口袋里的手表递给乔落。
“谢谢你。”
走远了,孟听枝还能听到身后乔落的声音。
她听声音就是那种无忧无虑长大的女生,得天独厚,半点烦恼都没有,连开玩笑的活泼劲儿都讨喜。
“这个小学妹跟你一样会红耳朵唉。”
也是那一次,孟听枝有了心机。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到了阮美云手上。
阮美云平时不太逼孟听枝刻苦读书,但数学不及格也是第一次见。
除了想研究那只表,孟听枝也是故意不及格。
她不擅长用言语表达责怪,但这不及格的分,足够让阮美云自责那只表带来的后果。
认识孟听枝的人都说她性格很柔,实际上她心狠起来暗暗带劲,倔得要死。
阮美云之后有说买更贵的表给她。
她不要,她非修那只旧表继续用。
她总是在不该执着的时候死命执着。
后来进了校报社,她去高三发校报,程濯手腕上始终戴着那只黑白配色的宇舶,和校服衬衫的硬白袖口很配。
窗外淡金阳光落在他手背的青筋上,少年松散转笔,手指修长灵活,眼波淡漠,像文艺片里的一个特写镜头。
但他认不出来他曾经借表给过一个小姑娘了。
她十一次路过他的座位窗口。
她校对、数页的校报,一共有二十七张被他随手塞进桌屉里。
和她漫长的暗恋一样不见天日。
车子到了景区酒店,暑假是云安的写生旺季,停车场不止苏大美院的大巴。
各校的学生都陆陆续续下了车,等导游集合。
周游下了车,还没站稳,就狂奔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吐了。
孟听枝手里拿着水,追过去,“周游,你还好吧?”
周游面色煞白地笑:“吐了舒服多了。”
接过水漱口,周游用手背擦擦嘴,还能往前接话题,“你知道乔落说什么?”
孟听枝配合摇摇头。
乔落是周游偶像。
刚刚在车上跟孟听枝分享某个采访片段,说乔落乔怼怼的称号怎么来的,刚出道那会儿娱乐新闻写乔落抱某个阔少大腿。
“乔落嗤之以鼻说,谁抱谁大腿搞搞清楚,我阔我说了吗?”周游说:“飒不飒?我太喜欢她身上那目空一切的劲儿了,好羡慕。”
孟听枝应声:“我也羡慕。”
带队老师通知集合,要收身份证办理入住。
周游走了两步,转头朝孟听枝侧脸看去。
孟听枝属于耐看型,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种长相,眉眼乍看不抓人,越品越有柔而不弱的清冷气质。
“如果不能当乔落,成枝枝你这样的也好,不争不抢,你特别像那种与世无争的女主。”
孟听枝说:“其实也争的,争不到,不知道怎么争,好远,看不见,摸不着。”
周游晃了晃她胳膊,“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孟听枝笑笑,“没什么。”
周游吐完来了精神,跟孟听枝分享提前搜来的情报,说云安古镇有两个地方写生必去。
艳遇酒吧和长安客栈。
“那个学国画的助教学姐就是在云安遇到她现在的老公的,还有动画那边的一个帅哥把艳遇酒吧的一个小哥哥拐走了,据说那个驻场歌手还去苏城定居了,”周游信誓旦旦,把自己和孟听枝的身份证叠在一起,交上去,“枝枝,这里真的有爱情!”
孟听枝问:“你不要周游世界了?”
周游刷一下就害羞起来,拍孟听枝嗔道:“哎呀,八字没一撇的事,我打算如果在云安没有艳遇,我就去tlu的蹲他!”
“合着还是你的备胎。”
“哎呀枝枝——”
就是跟周游掐掐闹闹那会儿,孟听枝猛然看见了程濯。
酒店临湖,露台和大厅隔着一大片玻璃,偏偏在她的视线角度里,可以看见他坐在古色古香的茶椅上,旁边有个女琴师在弹古筝。
琴音铮铮,他喝着茶,眺来一眼,淡淡瞧着孟听枝惊怔的眼底喜色一点点扩大。
他也眼底含笑,唇舌回金骏眉的甘。
在高山流水的禅意里,他凭空出现,像山水间一樽神佛,引孟听枝丢下一切去朝拜。
两人间,无数人来来往往。
前厅里的大批学生领了房卡,陆陆续续拖着行李箱上楼,孟听枝把行李箱往周游身边急急推一下,“周游,你帮我看一下。”
她满怀欣喜跑过去,“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说完才发现程濯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穿休闲装也难掩贵气,像从高尔夫球场出来的商务精英。
男人看向孟听枝,顿了顿,朝程濯确认。
“这是……美院那位?”
程濯颔首说:“孟听枝。”
说完为孟听枝介绍那个男人,“贺孝峥,我朋友。”
“贺先生,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