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徐醒既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异常之处,他的情绪控制得非常好,仅是眉心微蹙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静,回视着她。
半晌,他道:“嗯。”
仔细听的话,这其实是一声不带任何情绪的声调,但赵辞沁心脏仿佛陡然被什么刺了刺,并不会太疼,甚至连血都没流出,那破损的地方却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后面她再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宴会重新进行,守在大门之外的警卫队也撤走了,允许客人自由出入。
赵辞沁提前离开了。
她和穆长风一道出去的事家里人都知道,除了姜珏数次欲言又止,想要打探什么以外,其他人默契地保持沉默。今晚家里也来人了,赵成祁顶替了阿宽的位置坐在驾驶座上,大老远见她过来,立即开门下了车,朝她扬了扬手。
等她走近,赵成祁问:“姐,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我见一大批警卫队进来,我还担心姐夫……那个,他惹了什么事,连累了你。”
穆长风手上虽然有实权,但大部分部下都在南方,在政权军权错综复杂的上海不一定万事皆顺。
赵辞沁说:“是出了点事,但跟我们没关系。”
不知为什么,赵成祁总觉得她兴致有点不高,他摸摸鼻子,很有眼色地没去问穆长风怎么没出来,道:“这样啊,那就好。”
上车前,赵辞沁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
徐醒就站在远处。
虽然中川新洺被认定是醉酒不慎踩空摔下楼梯,但毕竟是在宴会中途出的事,提前离场的人不在少数,所以他的身影不算突兀。
月光融在灯火里轻轻洒在他的肩上,隔着这段距离,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赵辞沁突然十分肯定,这一刻他同样也在看她。
然而他没有挽留她。
他没有走上前,温和而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让她和他一起回家。
“姐?”已经上车、并且发动车子的赵成祁发出一声疑问。
赵辞沁这才收回目光。
黑色汽车缓缓消失在长路尽头,不久之后,书隽公馆到了。
赵家难得有一家四口都聚齐的时候,赵罗绪还好,尚且还能淡定地喝茶看报纸,偶尔和他们聊几句,姜珏眼底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赵辞沁强迫自己放空思绪,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才回房间。
这间她从小住到大的卧室不知比中庆街那边的好上多少,床大而柔软,地上铺了长绒地毯,卧室里就有淋浴间,两面窗推开,正好可以看见满院的结香花,但不知怎么的,赵辞沁心里微微发空。
她怔忪许久,上前打开窗户。
夜风从窗外慢慢吹拂进来,周围一片安静无声。
其实她决定和穆长风诉讼离婚时,虽然因为穆长风的名号知名大律师都不敢接手,但因为她出手爽快,也见到了几个律师,徐醒是其中资历最浅的那个,听说才拿到执业证书不久。
但就是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行业新人,最先说服了她。
明净的律所办公室里,徐醒放下交迭的双腿,站了起来,朝她笑了笑,“那就这样,之后律所会将我们的协议拟好,一式叁份保存,但我有一个要求。”
她仰头看他:“你说。”
徐醒逆光而立,光线从他身后的窗户照射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他唇角最后一丝笑意敛尽,虽然看起来还是十分温和,却多了几分庄严认真的味道:“由于穆先生目前不在上海,从递交材料提起诉讼、层层审核,到开庭审判,可能需要漫长的时间,既然我接下了这桩案件,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希望赵小姐不要中途退缩。”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她说:“我知道,任何律师都不希望自己的心血白费,我也不会中途改变主意。”
徐醒笑笑没有说话。
那时她不知道她后来会跟他有这么深的羁绊。
在长达半年的诉讼里,他们并不经常见面,每次因递交所需材料见面时,往往彼此疏离而客气,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离婚一个月后徐醒突然向她表白时,她其实是觉得十分荒唐的。
他喜欢她吗?
如果喜欢,这种喜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她之前一直都感觉不到呢?
站了一会儿,赵辞沁便不再想这些事,她转身打算去洗澡,就在这时,只听窗外响起窸窣声响,竟然有人在窗外。
赵辞沁下意识要喊出声,下一刻,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了过来,捂住她的嘴。
紧接着一道呼吸轻轻贴近,洒在她耳侧,带着熟悉到极致的气息:
“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