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恍然,“夫人认得我啊。”
他笑起来,眸子里的可怜没有了,仰头,一把伞让两人笼在同一世间,这时候,折霜发现他的眸色又变了。
他似乎变得柔和极了,声音不缓不慢,像是玉珠子落在了玉盘上,倒是配得上这张脸。
这张脸配着这声音,让雨水好像都滴落的慢了下来。
她看看天色,低头,问他:“那你还需要我救吗?”
男人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夫人敢救吗?”
折霜笑了。
她伸出手,“我敢问你,便敢救你。”
男人缓缓的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了折霜的手上。
“多谢夫人。”
折霜将人带上了马车,对着秦妈妈道:“去荔枝巷子。”
荔枝巷子里面有她之前买的宅子,平日里没人去,只她偶尔歇脚时去罢了。
马车直接进了宅子里,然后下马车,进了屋子里,让秦妈妈扶着他去榻上,然后给了他瓶药,又转身出去。
秦妈妈跟在她身后念叨,“哎,可怜见的,手上没块好地方。”
她刚刚扶人的时候都看见了!手上全是伤口哟,还有几块地方皮都没了。
然后问她家少夫人,“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天就要黑了。”
之前倒是派人回文远候家说有事情要去南陵公府,不过现在也没住南陵公府,秦妈妈自然觉得是要回去的。谁料她家少夫人却站在绕着碧绿葱翠藤萝的游廊处,看着乌云密布压城的远处道:“今晚不回了。”
秦妈妈心里有些犹豫。
毕竟这屋子里还有救下来的男人在,孤男寡女在一处,到底是不合适。
不过今日少夫人实在是太憋屈了,在马车上她也想清楚了,少夫人这个神色,必定是老爷和夫人不同意和离她才愤怒而回的。
她家少夫人苦啊!
不回就不回吧,在这里冷静冷静也好。
她就哎了一声,去厨房里面煮饭了。马车车夫是她的丈夫,唤作秦向,都是折霜的陪嫁,两人膝下没有子嗣,在他们心里,折霜跟他们的孩子一样,哪里舍得她受委屈。
秦妈妈一边揉面,一边道:“哎,你说这以后怎么过啊?”
秦向是个闷闷的性子,道:“少夫人是个聪慧的人,必定比我们办法多,你别担心了。”
秦妈妈就叹气,做了一顿饭,起码叹气了几千次,这才将饭端到了少夫人和捡回来的晴牙面前。
她听见少夫人问:“你姓什么?”
男人道:“刕,三刀相叠的刕。”
折霜执筷子的手一顿,“刕?”
倒是个好姓。
她继续问:“你多大了?”
刕晴牙:“十七了。”
比折霜还大了一岁。
两人吃完饭,秦妈妈将东西收了下去,折霜站起来,理了理袖子,然后慢吞吞的开始朝着游廊走去。她走的慢,步子缓。一阵风吹来,发丝轻轻扬起,有时候好像直接绕在了藤萝处,却下一瞬间又直接垂下,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衣裳上。
她的身姿不飘逸,带着一股稳意。
刕晴牙脑子就冒出来一句话:她不像浮萍随处漂。
他迈着步子跟了上去,有时候走在了她的身侧,有时候又落后几步,然后在游廊快到尽头的时候,他问:“夫人是在想怎么处置我么?”
折霜继续慢吞吞转身,慢吞吞的走路。
“不是,我只是在消食,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刕晴牙啊了一句。
他想: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两人继续消食。
终于又回到了游廊口,秦妈妈守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些瓜果。
“去年在院子里面随手种的,谁知长成了。”
折霜递了一块给刕晴牙,“吃吧。”
刕晴牙低头开始吃瓜。余光瞥见了这位夫人吃完一块,又拿起了一块。
低贱之人,最是懂人心思。他却猜不透这位夫人。
吃完瓜,眼见这位夫人又要开始消食了,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夫人打算把我怎么办呢?”
折霜摸了摸因吃的太饱而圆溜溜的肚皮,坦诚的道:“我还没想好。”
她继续开始消食了。
走完两圈,她觉得肚子已经不是那么圆溜,便又走向水榭。
刕晴牙继续跟在她身后。
然后看着她拿起一把大刀掂了掂,竟然武起了大刀。
刕晴牙看完她武大刀,问:“夫人,这也是消食?”
折霜摇头,“这是消戾气。”
刕晴牙知道今日不能问出个结果了,就去水榭里其他兵器。
这里放着许多他都没有看过的兵器,不过他出身贫家,确实没见过什么兵器。刕晴牙一样样兵器看过去,最后道:“这里的兵器,我只会使这把匕首。”
他告诉折霜,“夫人,我曾经用匕首杀过人。”
折霜嗯了一句。
“然后呢?”
刕晴牙:“夫人,我还有要杀的人,夫人若是怜悯我,可能让我杀完人之后,再要我报恩呢?”
折霜就好奇的问:“你手无寸铁,如何杀?”
她的语气里并不含讥讽,而是一种单纯的疑问,“用你的牙齿吗?”
刕晴牙闻言一怔,终于卸下了脸上那些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