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朋友要住进这里,我租下是因为……不想再有别人住进来了。”陈奥文边说边在玄关处把换下的鞋沿着地板上的缝线对准、码放整齐,余光瞥了眼宋轩的表情再进一步解释道,“我们的生活习惯是一致的,但是如果有新室友就要打破现在的规则重新适应,麻烦。”
确实,陈奥文说得没错。
找人合租好像是许多远在他乡的留学生共同的选择,但在同一屋檐下日夜相处与日常交朋友完全是两码事,并不简单。朋友只需要志趣相投就好,但是当室友要考虑的除了性格还有更多。
日常作息、卫生习惯、打扫分工,乃至生活方方面面的细节都需要求同存异,但包容和妥协这两个词,做到比说起来要困难得多。
最好的情况是,室友之间原本就共享舒适区,但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宋轩从小生活环境优越,他对自己居住的环境无比挑剔,否则不会挑选那么久才选中这里,而目前为止,只有陈奥文精准地踩在宋轩的每一个舒适点上。
他用完水池就一定会清洗,把溅到台面的水渍擦洗干净;每周六上午,他们会把公共区域打扫一遍,物品归纳得整整齐齐;用完的餐具会在清洗之后放回原位;到了晚上就安安静静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从不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诸如此类,都是细节。
除陈奥文之外,宋轩经历过的室友要么邋遢——碗碟不洗,不换鞋就直接进屋甚至盘腿坐沙发上;要么私生活混乱——日常带各种女孩回来;要不就是如郑志杰一般观念不合。这些都令他难以忍受。
细节一词对日常生活来说是莫大的考验,也最消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宋轩听说很多朋友在成为室友后反而因为矛盾渐行渐远,挚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陌生人。
而且他们也没有选择新室友的权利,只能任由房东Andrew出租给主动找上门的租客,这无异于开盲盒,而宋轩前几个盲盒开出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陈奥文与宋轩天然的合契是概率极小的惊喜,宋轩觉得就算放眼整个校园,可能都很难再找到第二个。
因此宋轩乐见其成,说道:“那好啊,三个人确实麻烦,只有我们两个人住的话舒服多了。”
陈奥文轻声重复道:“嗯,就我们两个。”
两个人住三居室,宋轩很快就想到了租金的问题,对陈奥文说道:“对了,那间房的租金是多少?我把一半的钱转给你。”
这栋房子的租金很贵。
地段好,装修精良,每间房面积够大,属于外租房中的良品。
宋轩在租房之初点进Andrew的房东主页粗略浏览过,如果要把整栋租下,折合人民币每个月大约需要三万元。
每间房的面积大小还有基础设施有细微差别,租金也会有所浮动,宋轩住的那间条件最好,每个月要付一万二人民币的租金,第三间房的条件稍次,但再低也得有一万元。
宋轩不清楚陈奥文的家境如何,应该不算差,但他考虑的是,把第三间房租下之后自己也从中得到了便利,那么这份钱理应两人平摊,他家里不缺钱,自然不想欠陈奥文人情。
陈奥文却说:“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付钱,那间屋子我有用处,必要的时候我可能会在里面做实验。”
陈奥文的那套实验设备宋轩是见过的,不算小,但也不必动用一整间屋子,为了防止陈奥文说出拒绝的话,宋轩又说:“我付一半的租金,那间房算是我们两个人的,我的数码键盘太占地方了,正好可以搬进这间屋里。”
不知道是哪个点说服了陈奥文,他听完眸光微动,半晌点了点头。
“对了,钥匙……”陈奥文看向锁住的房门说,“今天上午Andrew走之前已经把这间房的钥匙给了我,但我把钥匙忘在他家的桌上没有带走,Andrew出远门下周才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开房间的锁。”
宋轩不着急,点头应道:“好。”
“还有一件事。”陈奥文少见地多话,“我钥匙没了,所以接下来的这一周,我得和你同进同出。”
这就有些麻烦了。
北卡州在美国算是相对宜居的州了,但治安仍然不算好,他们租的平房外围了一圈栅栏,出门也需要钥匙上锁。
他们两个不是同专业,陈奥文在工程学院,宋轩学经济管理,课表完全不同,而且有别于工科专业的相对规律,宋轩的专业时不时会有小组任务或者临时活动从天而降,挤占他的课余时间。
宋轩简单回想了一下,在他印象里,似乎这个学期每天都是陈奥文比他先回家。
于是宋轩说:“你把课表给我看看?”
陈奥文将电子课表调出,宋轩接过与自己的进行对比,只觉得自己的课表相形之下满满当当,显得十分可怜。
宋轩:“你们……下午的课怎么这么少?”
陈奥文说:“理论课确实不多,但其余时间都耗在实操上了。”
他的日常确实总在桌前进行调试。
宋轩便说:“那你下课之后来找我吧,我可以把钥匙给你,你提前回来。”
“不用。”陈奥文回答得很快,毫不犹豫道,“我可以等你。”
他们说话时一直站在门口,陈奥文紧挨着宋轩,两人的肩膀不过一拳之距,“等你”两个字裹挟着陈奥文温热的气息,冲破秋凉滚进了宋轩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