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缓行,最后停在乾坤殿前,结果却是大门紧闭,殿中的宫仆不知为何竟无一人出来迎接。
明沉舟回神,看着眼前的尴尬情形,坐在马车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恃宠而骄的路皇贵妃。
代王不知何时早已溜了,迎亲的队伍不知不觉就成了那队谢病春带领的锦衣卫。
谢病春抬眸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长眉一扫,呲笑一声,打破诡异的安静。
“下马威啊。”他似笑非笑地感叹着,眉峰异样,声音倏地变冷,“开门。”
锦衣卫上前,竟然直接把大门撞开。
殿中顿时慌乱一片。
这明晃晃的强开架势,把明沉舟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也忘了难堪。
谢病春下了马,慢条施理地欣赏了一下殿中人的惊恐慌乱,最后慢慢来到仪车边上。
“请娘娘入殿。”
一截小臂出现明沉舟面前,靛青色衣袖在摇曳灯火下金丝闪烁,暗藏乾坤。
明沉舟盯着那截手臂,犹豫片刻后掀开帘子,伸手搭了上去。
“娘娘小心。”
谢病春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之秋夜寒风还要沁凉入骨。
明沉舟下车前特意扭头去看他,见他嘴角带笑,貌似恭敬,可眸光深邃,不见笑意。
她心中思绪纷乱,缓缓下了马凳,繁琐华贵的大红裙摆悠悠落在地上,宛若盛叠而开的牡丹,国艳天然。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而来的司礼监小黄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队殷勤地上前为明沉舟摆正裙摆,一队动作麻利地布置着毫无喜庆之意的大殿。
“跪请娘娘安。”半刻钟之后,小黄门跪伏在地上,异口同声请安着。
乾坤殿前长长的甬道,小黄门临时铺成的红地毯,灯笼高悬,一反之前的冷清。
谢病春亲自带着明沉舟踏上那张红毯,穿过两侧下跪的拥挤人群,看着最后来到内殿门前。
明沉舟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轻声说道:“多谢掌印大人。”
谢病春眉眼低垂,一言不发,明沉舟侧首时,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然走近。
明沉舟收回视线,心中暗想,原来凑近了可以闻到谢病春身上有股淡淡的梅花香,寒云飞雪,天香胜味。
他就像冬日寒枝上的那截凝固的冬梅,好看是好看,但靠近了只觉得冰冷刺骨。
“今日多谢掌印。”她再一次开口真心谢道。
谢病春眉眼不动,这一次,冷淡拒绝她的示好:“不必。”
“服侍娘娘入殿。”他收回手,吩咐着身后的小黄门,再也没有看明沉舟一眼。
明沉舟看着他转身离开,大红色披风在空中划开一道艳丽的弧度,最后翩然落下,随着主人的脚步沉默离开。
直到看到他离开,明沉舟这才深吸一口气,踏入那间幽深清冷的殿中。
“时辰还未到,万岁爷想来不会来这么快,奴婢伺候娘娘先歇一歇。”小黄门恭敬说道。
明沉舟笑着摇了摇头:“不必。”
她知道,这位明德帝今日是不会来了。
小黄门也不多言,只是沉默地站在角落阴影中。
明沉舟手指捏着却扇,状似无意开口:“你是掌印的人。”
“不敢当,奴婢名叫英景,是司礼监一名书令。”那黄门说话不卑不亢。
明沉舟侧首去看屏风处的那个人影,反问道:“书令可是在内阁办差的人,如何屈就来我这边看人脸色。”
英景毫不慌乱,继续说道:“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那我就去掌印那边把你要过来。”明沉舟捏着却扇,故意恐吓着。
谁知英景已经面不改色,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明沉舟收回视线,打量着那人落在地砖上的倒影。
白天过得太过惊险热闹,到现在才有时间思索今日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个突然出现的谢病春。
世人皆知,明笙和谢病春两个人早已交恶,更别说明沉舟自己两次婚配最后都毁在他手中。
早就听闻谢病春此人睚眦必报,性格极为恶劣,吃了明家江南一案这么大的暗亏,按理也不是助人为乐的性子。
若是明沉舟被人推下水,谢病春站在岸上鼓掌才符合两家眼下的关系才是。
可今日她不过是惊鸿一瞥,却突发奇想抛弃了早已打听清楚的太后,另谋出路,顶上了这位阴晴不定的掌印大人。
太后身居后宫,难免力有不逮,可这位司礼监掌印却是内外皆有势力,这样才有助于她的后续计划。
“你家掌印……喜欢什么啊。”她试探着问道。
英景一愣,随后小声说道:“奴婢不知。”
他话音顿了顿很快又补充道:“掌印并无喜好。”
“谁会没有喜好?”明沉舟不解地问着,只当英景警惕心重,不愿多说。
“掌印并无喜好。”英景只是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
明沉舟失笑,打趣道:“你不该叫英景的,你该叫鹦鹉才是。”
英景嘴角抿了抿,没有继续说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也不见乾坤殿的大门再一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