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飙在一条海岸道上,张忠华看都没有看男人一眼,目不斜视说道:[我12岁上的警校,是当年警校就读里最年轻的孩子,14岁遇到白烨,也就是蔷薇,20岁当选大队长,同年白烨去了蓝鲸,26岁就职警司,至今当了大半辈子警察。
我都忘了我是从哪天开始不做警察该做的事情了,大家同流合污这么久,你和我说这话真是见外。]
Richard在副驾驶位上调整了一个惬意的靠躺的姿势,笑了笑道:
[我好像还有点印象,是在你娶了媳妇,媳妇还重病之后,你为了一包□□,第一次向我透漏消息,至今也得十多年了。]
Richard:[嫂子病情还好吗?我刚刚还听说嫂子的病情有好转,就是毒瘾犯起来很要命,准备再叫人给嫂子送去一些。]
张忠华:[不用了,就在刚刚过去的一分钟,她拔了氧气管走了,今年立秋后的第二个星期周末下午3点12分,也就是刚才,是我们相识30周年,纪念日她一直记得很清楚,清楚到分秒。
她给我写的告别书里有特意挑这个时辰,她是个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人,你的人阻止不了她,所以你也阻止不了我。]
Richard愣了愣,[难怪你突然变得不听话了,原来是老婆不要你了。]
Richard:[我记得当年蔷薇来蓝鲸卧底,你担心地竟然哭鼻子,嫂子哄你说她愿意陪伴你到蔷薇回来,我以为她是那种哪怕你和蔷薇去国外扯证了,她也不会离开你的女人,竟然也有一天会把你丢下。]
张忠华:[她要去找她心爱的正义的警官,对一个和毒贩同流合污的同党没有任何留恋。]
张忠华:[她还说庆幸当年白烨警校毕业时选择的是理想,而不是爱情。
她留了当年我写给白烨的情书作为她留给我的遗书,遗(情)书上写着我当年亲笔写下的校训与警训,写着忠于司法,忠于职责,忠于战友,那是一名优秀警察对另一名优秀警察信誓旦旦的初心与承诺。]
张忠华:[……白烨好像是信了我的鬼话,白义无反顾去了蓝鲸,做我的线人。]
后话张忠华没有说了。
Richard也没有做声,他像是听了一则曲折的爱情故事,竟然有点点羡慕。
海岸这边的车道很长,路面修整有些不平,吉普因为过快的车速而发出嗡鸣声,轮胎在高速转动,车内的人会因此感受到颠簸。
张忠华从来不抽烟,但这会儿叼了一根,而且无师自通吸了两口。烟味在车内弥漫开,海岸车道已经快要行到尽头,张忠华却完全没有看路,偏头瞧着沉默的Richard,他从来没有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过害怕或难过等负面情绪,哪怕是面对警察,面对司法。
张忠华忽然觉得有点遗憾,[你不会到现在了,还觉得亚巴顿会来救你吧?]
Richard冷不丁问道:[如果亚巴顿救不了我,我今天死在你手上了,玫瑰会后悔出卖我吗?]
张忠华愣住。
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
[你自己去问他吧。]张忠华把自己的手机摆在案台上,拨通温辞的电话号码。
Richard靠躺在副驾驶座上的身子竟然直了起来。
嘟,嘟。
响了两声,接通。
“张警司?”温辞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好虚弱。
Richard还蛮心疼的,“玫瑰。”
对方挂断了。
Richard:“…………”
不知道为什么,张忠华忽然笑了,他竟然以愉快的心情把吉普冲上海堤。
那是一场特别刺激的飞翔,亚巴顿的子弹刚好赶来射爆了车胎,吉普在海堤上横向打滑了一段距离,在进一步的加速下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人在车里跟着飞了起来,身体腾起座位,如同一只飞鸟,在囚禁的车厢里自由飞在蔚蓝的海平面上。
而后海面上砸出一朵巨大的浪花,吉普的后备箱里不知道装了什么,车身迅速朝海底沉去。
亚巴顿跟着跳进了大海。
那是个黑色眼珠的年轻人,他跟着车辆快速下潜着,用枪托奋力敲碎了车玻璃,一只手却伸出来箍住了他的脖子。
张忠华微笑着看向震惊的年轻人。
车辆在海里是倒翻的,一朵粉色的蔷薇花在狭窄的车厢水流里沉浮,飘过亚巴顿窒息的脸,抚过张忠华微笑的眸子,最后荡到Richard那边的窗口。
Richard想要一把捉住,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脚都上了铐子,只能亲眼见着粉蔷薇从窗口打着旋飘进大海里远去。
Richard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懒散靠在他的副驾驶座位上。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他有那么多花园,原来没有真正哪一朵,能在他的手心里。
不过最漂亮的,还是玫瑰。
他好像见到温辞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这个代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约是浪漫吧。
温辞痊愈出院的那一天,什么事情都尘埃落定了,G国最大的贩毒团伙黑鼠被连根拔起,头目确认死亡;禁毒局收到张忠华的自首信遗书;温辞把公馆做了禁毒教育所,莎莉担任馆主;宋扬给老婆带了一束玫瑰,温辞欣然接过,带着所有人登机。
还是当时大家伙儿来G城时的那架私人飞机,载着原班人马加上温辞,再度飞到蓝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