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扶风皱了皱眉,一把扼住了那偏将的手腕,语气有些沉:
“周参将,传令兵比他还先到,的确说墨城闹了疫病无法与我们夹击鬼虏,并要求我们增援墨城。”
周参将脸色阴沉地松开手,口气里压抑着愠怒:
“郡主并无武职,就算在西境,他们敬你几分,如今我们军中,却轮不到您插手!”
他话音未落,立刻被旁边的偏将拉住,低声警告他:
“郡主威名远扬,你还是尊重些好!”
周参将正要说话,平安伯却将手中的虎符重重往桌上一拍。老将手力遒劲,雷霆般的巨响炸开在桌面上,连桐木的纹理间都裂开一道缝隙。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司扶风看向平安伯,轻声叹了口气:
“平安伯,晚辈才疏学浅,但也知道,为将之难,难在取舍。如今的情势,若我们放弃突袭、驰援墨城,恐怕不仅会错失良机,连我们军中的兵士也会染上瘟疫。”
她才说完,周参将仿佛怕平安伯听了她的话,立刻开口争辩:
“将军,咱们军中带了治疫病的药,何……
他暼了司扶风和阿日斯兰一眼,冷笑一下:“咱们军中可没有怕死的!”
阿日斯兰“啧啧”两声,竖起个大拇哥、皮笑肉不笑:
“您可真厉害,您连北境的疫病都没见过,就敢打包票说大胤的药能治北境的病。您有这本事打仗干嘛,当大夫去,华佗都要活过来拜你为师呢。”
司扶风也看向周参将,冷着脸说了句:
“正是因为士兵们不怕死,为将者才更应该替他们惜命!”
周参将还要说话,却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他回过头,对上老人微笑的脸。
老人的大手铁钳般辖制着他,笑声朗朗:
“周参将,您这么心急,不会是因为自家侄子在宣王身边当侍卫,所有急着要去看侄子吧。”
周参将噎了一下,瞬间涨红了脸。
平安伯笑了笑,松开手,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标注:
“这次的机会,于大胤、于北境,都是千载难逢。若是错过,等图钦重振旗鼓,我们依然不是鬼虏的对手。”
“如今我们从西境抽调了八万大军,又有北境的五万伏兵相助,就算墨城不能出兵,我们按原计划奇袭图钦,一样有胜算。”
“只……
他说着,眸光自在场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威而豪迈: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一旦我们失败,不仅要背负抛弃墨城的骂名,更会陷入重围、有去无回。”
“老夫风烛残年、死不足惜,但你们尚且年轻,是大胤的希望,老夫并不想把你们拖下水。”
“还请各位深思熟虑,若是心有迟疑,可随周参将押送药品去墨城驰援。若是愿与老夫同生共死,那我们今晚子时趁夜色行军,黎明前抵达北龙川,届时与北境伏兵合围,一举将图钦赶回草原。”
“到那时他兵力式微,草原内部的战火,就足以耗尽鬼虏的元气,我大胤方能保住百年平安!”
司扶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高声响应:
“我无惧生死,无惧骂名,愿追随平安伯前往突袭!”
接着响起的,是阿日斯兰懒洋洋的声音:
“那是肯定要算上我的,我们鹰部可时刻盼望着虎部乱成一锅粥!”
其它偏将也纷纷响应,只有周参将沉默不语。平安伯笑笑,拍了拍他的肩:
“我亦有儿女族人,能理解你的苦衷,不必多心,且去墨城看看吧。”
周参将有些赧然地抱了拳,说了声将军珍重,这才低着头快步出了军帐。平安伯便点了几个参将,请他们协助司扶风整备兵马。
等众人出了军帐,始终跟在他身侧的侍卫迟疑了片刻,才轻声开口:
“大人,当年武宗赏给您的保命丹药,若是此时送去墨城,保下宣王一条命,他日宣王登基,定要顾念方氏恩情。”
平安伯捏了捏他的肩,摇摇头、笑容沉下来:
“宣王若是登基,会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
侍卫是方家老人,仔细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厉害。
宣王若是登基,便会有两位皇太后。
圣母皇太后与生母皇太后之争,武宗时便有前车之鉴。
到那时,朝中必然大幅换血,再有人构陷方氏、或者怂恿公主和亲,便不会有第二个厂公,替方氏解围。
何况宸妃一向做小伏低,但谁没有野心?等宣王继位,皇后与她之间的天平必然倾斜,而方氏、便将面临灭顶之灾。
除非,他们扶植一位与方氏亲厚的皇帝。
侍卫瞬间睁大了眼睛,所以平安伯从不阻止公主与郡主亲厚,所以方氏会应允姬倾的请求,献出珍贵的保命丹药,让平安伯带来北境。
原来,这颗丹药从来不是为宣王而留。
他看向军帐外,打起的毡帘下,依稀可见司扶风指挥着众人的身影。
平安伯望着姑娘利落沉稳的影子,颇为赞赏的点头:
“便是抛去方氏宗族的利益而言,我也觉得,越是不热衷权柄的人,才越适合手握权柄。”
他朝侍卫招招手,侍卫大步走上来,平安伯便在他耳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