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琅试探问:“君上是打算动旧贵族了吗?”
鲍起垂眸睇他,“如你所言,君上若要把王权牢牢握在手中,必得削弱国中贵族权势,只是各家族在国中盘根错节,不易撼动,君上一筹莫展。”
韩琅抱手沉默。
鲍起道:“若要削弱贵族权势,你以为从何处着手为好?”
韩琅心中有主意,不紧不慢道:“目前国家在推行私田新政,不如就从各贵族手中的田地处下刀。”
“如何下刀?”
“臣以为,鼓励农耕的目的是充盈国库,筹备军资,使国家富裕强大。君上做为一国之君,也应带头支持这项新政。”
此话一出,鲍起眼珠一转,笑道:“这法子甚妙,若君上都将自己的私田让出来,他人又岂有不让之理?”
韩琅:“君上只需做带头作用,拿出态度来堵他们的口舌以示改革决心,至于各贵族的私田,臣认为取七成留三成为佳,不宜操之过急,得徐徐图之。”
“这七成田地以何种名义收取?”
“用于充盈国库,广纳贤才入齐,共谋国强。”
鲍起听得舒心,指了指他道:“便依你之意施行。”
韩琅行揖礼,“相邦明鉴,齐国未来可期。”
齐昭侯其实早就想动贵族们的利益了,他听从了鲍起的建议,非常爽快的将自己的私田划分出一半归于国家。
此举在旧贵族群体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有人迫于局势臣服,也有人与王权发生了矛盾冲突,甚至动了手。
天气渐渐转暖,庭院里染了青绿。
桌案上的铜器里温着新酿的谷酒,韩琅捻着黑子,专注地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腹中计算着棋盘上的格局退路。
见他犹豫不决,孟卓不禁得意道:“温然你输了。”
韩琅嘴角带笑,眼尾含着恃才傲物的风情,颇有几分狂,“倒也未必。”
黑子落下,皆是死路。
孟卓啧啧两声,“你这是寻死。”
他理所当然落子侵吞围堵,一时间黑子死伤大片,他麻利地把棋盘上被困死的黑子捡进盒中。
韩琅目光平静地看着空出来的战场,丝毫不觉痛惜,“坏掉的腐肉,剜掉不要也罢。”
孟卓愣住,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韩琅审视棋盘上开阔的空白地,利落下子,重新布局,只短短几步便把局势扭转,令对方踌躇。
这回换孟卓捻着白子犹豫不决了。
韩琅伸手从铜器里取过酒壶替孟卓斟酒,直到酒温变冷,他都还没有落子,可见是被难住了。
也在这时,突见仆人穿过长廊上前,汇报道:“家主,方才接到消息,说文阳君府上生了冲突,见了血。”
听到这消息,孟卓再也无心对弈。
韩琅抬眸,明知故问:“文亦怎么了?”
孟卓心急道:“温然你还坐得住!”
韩琅抱手看他,没有答话。
孟卓道:“你动了旧贵族的利益,他们岂会轻饶你?”
韩琅抿嘴笑了笑,理所当然道:“君上推行新政,率先出让私田充入府库,公卿理应效仿。文阳君违抗王令,便是与整个王权为敌,你若是君上,遇到不听话的家臣,你恼不恼?”
“你!”
“文亦,你我同为法家,便应该知道在变革这条路上总是会见血的,要么是他人的血,要么就是自己的。
“我韩琅既然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便明白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
孟卓沉默不语。
韩琅坦然与他对视,眼里是纯粹的无惧。
那种无惧是孟卓所没有的坚持与信念,因为它是属于殉道者才有的气节。
而“法治”则是韩琅心目中的“道”,为了这个“道”,他可以牺牲一切,乃至自己的性命。
看着他坚定的样子,孟卓忽然有些理解老师姜道子为何会偏爱他了,因为他更纯粹,也更简单。
没有对世俗的杂念,更没有对尘世的欲望,不懂贪欲,也不知爱恨,纯粹简单得只知道追随心目中的那个“道”,更或许说那个信仰。
法治强国的信仰。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孟卓又觉得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因为没有欲望,所以对外界的所有人都漠不关心。
似觉好奇,孟卓忍不住问:“温然你可曾有记挂关心的人?”
韩琅:“当然有,至亲祖母,挚友文亦,恩师姜道子,皆是我挂念的人。”
孟卓问:“女人呢?”
韩琅:“???”
孟卓一本正经道:“你已经行过冠礼,按说老夫人早就该安排女人给你开事了,你难道就没有对哪个女人偏爱过?”
韩琅:“……”
孟卓仔细看了会儿他,试探问:“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
韩琅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碰女人?”
孟卓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你难道就没有对哪个女人有兴趣想把她纳入后宅养起来的冲动?”
韩琅面无表情,“没有。”
孟卓半信半疑,“从未对女色起过心思?”
韩琅:“未曾。”
孟卓严肃道:“你就没想过为韩家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