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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这一场可谓是哭得惊天动地,而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里毕竟是庖厨,天亮后就会有人来做朝食,就在女女思考要如何避免显得是她在欺负小孩子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惨叫声撕破天际,穿透苍穹,给这个宁静的早晨作了一个不详的开场。
    小山吓得一哆嗦,哭声瞬间止住了,女女和他对望一眼,二人心中皆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女女快速往那个方向奔去。惨叫声只出现了一下,便由于距离过远而消失,凭借方才的印象,女女依稀分辨出那是外出打猎常行的方向。
    越靠近部落外沿,那道惨叫声越发清晰。除了一人的惨叫声,还有一个粗重如打雷般的声音,他喘息着,咆哮着,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和咀嚼食物的摩擦声。
    微风携着浓重的血腥味钻进她的鼻腔。女女停下脚步,握紧刀,四处观望一眼。此处离居民区不远,已经有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被方才那道惨叫声吸引而来,人心惶惶间,一个健壮的身影钻到她身边,是阿夏。
    “发生了什么事?”女女问。
    阿夏也拿了一把长矛,闻言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才刚来。”
    前方那道惨叫声明显弱了下去,接着是无望的呐喊:“雷兄,阿雷!你醒醒,看看我是谁!”
    可回应他的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事不宜迟,女女没有理会惶惑不安的人群,带着阿夏迅速往前方靠近。映入眼帘的一幕相当惨烈:高大雄壮的男人像一头野兽般压制在另一人身上,他赤手空拳,牙齿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另一人根本抵挡不住,只能举起手臂作无谓的抗争,嘴里还在咒骂求饶,可身上那人却像是全然没有听见,狠狠撕扯着他的手臂,一口便咬下一块肉,森森白骨暴露在空气中。
    而就在他们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已然断了气的男人。他眼白翻出,死不瞑目,五官定格在一个极度惊恐的位置,脖颈处血肉模糊,喷溅的血液在身下的草地上汇聚成了一滩血泊。
    他是被活活咬死的。
    地上散乱地扔着他们的武器。那二人战况激烈,都没注意到悄然接近的女女和阿夏,他们对了个眼色,随即默契地分离开来,阿夏向后退了几步,女女站到离他们更远的身后。
    阿夏往后倾身,猛地发力,将手中长矛投掷出去,长矛划破空气,伴随着尖锐的风声,狠狠刺中那个男人的背心。男人被刺得往前扑去,险些将身下那人压断气,他凶狠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面目狰狞的脸。
    凌乱披散的头发之下,他的面孔为鲜血所覆盖。他抬起头,露出一双被鲜血染红的眼睛。他的嘴角还挂着一块刚被咬下的皮肉,鲜血顺着虬髯缓缓地往下滴落。
    倘若不是长了个人形,他毫无疑问是一头愤怒的野兽。
    “阿雷!”阿夏急切地喊道,“你在做什么?!”
    阿雷对着他们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怒吼,轰隆如打雷,这标志性的声线和那伟岸的身躯,让女女也想起了他的身份。
    阿雷,部落里的勇士之一,他最出名的不是他天生如雷鸣的大嗓门和高如大树的体格,不是能扛鼎的力气,也不是优秀的捕猎能力,而是他的勇气。他性格狠戾,从不退缩,所有战斗中都冲在最前方,去年还创下了一人单挑五头狼的记录,并且活着回来了。
    他是受部落尊敬的勇士,也是所有勇士的榜样。
    只是没想到,他现在竟将这一腔勇气用在了自己的族人身上。随着阿雷缓缓起身,他身下那人也转过头来,赫然是阿雷往日里最要好的伙伴,阿雨。
    而死去的那一位,也是此次与他们一同外出捕猎的同伴。
    “救命……阿雷疯了,阿夏救我……”阿雨奄奄一息地求救,说完便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阿雷,阿雷,你认得我是谁吗?停在那里,不要过来!”阿夏着急喊道,他与阿雷曾经并肩战斗,不愿看见他这副模样。
    阿雷却像是压根没有听见,血色瞳仁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夏,像是猛兽盯上天敌,后背的伤并没有阻碍他的行动,反而加深了他的怒火,他迫不及待地要将这怒火发泄到始作俑者身上。
    阿雷缓缓站起身,面不改色地反手一把将长矛从体内拔了出来,鲜血飙射而出,他的身上立刻多出了一个血窟窿,可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仍旧牢牢地盯着阿夏,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他猛地扑了过来。
    阿夏早有准备,往边上的大树后一闪,成功避开这一记飞扑。他不想与阿雷斗个你死我活,可情势已容不得他选择。阿雷下手狠辣,招招要命,纵使他极力躲闪,一味防守也无法自保。
    按理说,阿雷此前刚刚打猎归来,又和同伴打过两场,身上还中了阿夏的一矛,正在汩汩流着血,怎么也不该如此勇猛,势头应当被削弱一些,可情况却正正相反,他的实力不退反增,力道没有丝毫减小便也罢了,连速度都比平时来得更快。
    没有人能比正在交手的阿夏更能体会他的变化。阿夏暗自惊疑,脑门上滴落一颗豆大汗珠。他还没完全长成,可阿雷却是个早已成熟的成年人,二人年岁相差许多,阿雷的身体却并没有因为年龄而倒退,勇气也没有丝毫减少。阿雷的体格比阿夏大了一圈,扭打在一起时,这便成了一个致命的劣势,平日阿夏还能凭借速度和灵活性与他堪堪打个平手,现在却招架得越来越吃力。
    眼看阿夏就要不敌,阿雷牢牢控制住阿夏的双手,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牙缝里卡着尚未吞咽的人肉,他侧过头,似乎是想直接咬断他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天降大水,一囊水齐齐浇在了阿雷头顶。
    女女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树,就在二人扭打的正上方,在阿夏神不知鬼不觉把战场转移过来之后,当机立断泼了一囊水下去。
    水囊中的水不差分毫,尽数淋在阿雷的头脸,阿雷猛地顿住,阿夏抓住这个机会,将他一把掀开,反扑在地。阿雷还欲挣扎,阿夏突然让开了身子,一支箭从上方射来,穿过阿雷的肩膀,将他狠狠钉在了地上。
    阿雷不动弹了。
    阿夏喘了口气,女女从树上一跃而下,将手在他摊开的手掌中拍了一下,清脆的一声“啪”,代表二人又一次默契配合。
    女女扔掉从地上捡来的弓箭,走到阿雷面前,阿夏挡在她身前,以防阿雷突然暴起。
    清水将他头脸的血液冲掉了一些,阿雷的瞳仁变回了正常的棕黑色,似乎清醒了过来。他的嘴角残存鲜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混杂着大量溢出的涎水,可他的唇瓣却干涸到起皮。这里离那具尸体位置不远,血泊缓缓流淌而来,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突兀地颤抖了一下。
    夏季刚刚走到末尾,前几日才是第一次降温,暑热散去,气温凉爽宜人,今晨在姜水里打的水也只能说是沁凉,绝没有到冷的地步,可阿雷却像是浑身被浸泡在冰水里,不停地打着战栗。
    女女看着他明显不正常的样子,皱紧了眉头:“阿雷?”
    阿雷没有反应,仍旧是一副被冻到不行的模样。女女让阿夏看着他,先去处理阿雨的伤势。
    好在阿雨只是模样惨烈,真正严重的伤势只有手臂上那处深可见骨的咬伤,其他基本都是一些轻微的擦伤和抓伤。身上的血大约都来自阿雷和另一位惨死的同伴。
    女女先撕下一段干净的衣摆,拧成绳,将伤口上方的手臂用力捆扎起来。然后解下腰间的囊袋,里面装着今早她出屋时随手采的一把草叶,挑了点出来,放在嘴里嚼碎后,将流淌着青绿色汁液的草叶吐出来,全都涂抹在伤口上。
    这时,阿雷那边又有了动静。他似乎是被昏迷不醒的阿雨和不远处的尸体刺激到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惊惶地大吼大叫起来。
    激动之下,他竟然挣脱了阿夏的束缚,故技重施,一把将自己从地上拔了出来,这个动作使得箭身插进了最深处,可他毫无反应,只是不知所措地往阿雨这里走了几步,又不敢接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女女冷眼看着,问道:“清醒了?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阿雷面色惨白,唇瓣开裂,声音嘶哑,喉咙里像含了血,血水、涎水、汗水、泪水一同往下滴落。女女也曾和他交配,但从没见过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就算去年半死不活地受伤归来,神态也是高傲的、意气风发的,像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阿雷悔恨地握紧拳头,从女女的角度看去,他的双手仍在颤抖,弓着的脊背也不停战栗,看起来非常痛苦。
    阿雷哭了一会儿,又膝行到那具早已死去的尸体旁边,他似乎是恐于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特意绕开了那一大片血泊,抱住同伴冰凉的尸身痛哭流涕。
    女女耐心地等他哭完,不料阿雷忽然暴起,捡起被扔在一旁的染血的刀。阿夏浑身紧绷挡在女女身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女女皱着眉头,总感觉不太对劲。
    却听阿雷长啸一声:“阿雷残杀族人,悔恨终身,愿以命抵命,盼雨弟莫再怪我!”语毕,他横刀抹脖,就像被他咬断脖颈的同伴一样,血溅当场。
    鲜血喷洒到女女的脚下,更多的则是流向那汪血泊,与先前的血液汇聚到一起。
    女女愣了片刻,阿夏跑过去,查探他的鼻息和心跳,半晌后呆呆地抬头对女女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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