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我听闻,阮姑姑是真心爱慕陛下的。”裴衡止暗暗叹了口气,“所以当她知晓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不知有多开心。”
“嗯。”冯小小吸了吸酸涩的鼻头,刚刚憋回眼泪。
院门外就传来王喜恭敬的声音,“侯爷,太后有请。”
绛云殿内,已是一片白。
偏殿的厢房里,太后正倚着金丝绣线鸳鸯软枕,半阖着眼假寐。
跟在裴衡止身后的冯小小还是一身小厮打扮,她规规矩矩上前见了礼。
“你就是冯家的姑娘?”她上下打量了几番冯小小,唇角一斜,看向裴衡止。
自她进了启龙山,听见最多的消息,便是安庆侯极为宠爱他身边的小厮。她还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贱胚子敢如此勾引主子。
眼下再一看,倒是放心许多。
“如今戚贵妃刚刚故去,哀家也不好大肆封赏你与五皇女雨霏。”太后闲闲揉了揉鬓间,“从今往后,你便排行第六。”
“太后娘娘!”裴衡止闻言一怔,正要急急开口。
太后横飞了他一眼,与冯小小道,“这会子你先下去换身衣裙,哀家还有话与安庆侯说。”
白布裹素的正殿里,许是天家并未亲临,来来往往的后妃们神色各异。
冯小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她像是一具玩偶,被人指挥着,规规矩矩跪在灵堂前,身侧的阮雨霏早就哭得梨花带雨,哀哀切切。
正抹着泪,一转眼瞥见身侧的冯小小,阮雨霏心下也猛得一怔,她泪眼朦胧地瞧着木讷神情的少女,“你就是冯小小?”
阮雨霏心中生出些亲切,她也是被人稀里糊涂拉来问了几句话,便成了所谓的五皇女。要知道在昨日,这棺材里躺着的戚贵妃还指使刘姑姑那个老奴按着她灌药来着。
眼下她哭累了,便压低了声与冯小小说着她才听来的一些消息。
“刚刚那些娘娘们说,东北境外起了一支游牧族,极为擅长雪夜偷袭,打得咱们飞虎军连连吃了暗亏。”
“前几日,他们首领还送了信来,想要娶公主,归顺大晋。”
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父皇膝下皇女不多。”
“尚未定亲的便只有六皇女。可怜那姑娘尚未及笄,便先被这股蛮子惦记上了。”
阮雨霏改口倒是极快,一口一个父皇,叫得极为顺嘴,“我听说,父皇这两日便在思索这方案可行与否。”
“毕竟东北境外常年寒凉,便是运送粮草,途径那一段也有够凶险。”
“不过,刚刚我瞧着柔妃眉眼中倒是喜气。如今咱们认祖归宗,她的女儿年岁尚小,自然不会排在咱们前头。”
“你说,会是哪个倒霉蛋——”兴奋的话戛然而止,阮雨霏面色一僵,忽得反应过来,既然她排了第五,那位于第六位的,自然只能是面前的冯小小。
她有些讪讪撇开眼,“嗐,我刚刚就是瞎说的,咱们大晋乃大朝气派,便是他们提了,父皇多半也不会答应。”
冯小小垂眸不语。
和亲么?
在梦境之中,她小产虚弱之时,的确听裴衡止说过,带阮雨霏回府,是为了她的安全。
可惜那时她压根儿听不进去。如今想想,似是听过他说翻过年去要送六皇女去和亲来着。
但梦境到此便断了,就连梦中爹的案子有没有进展,她也是不清楚的。
好在现下,爹的案子已然水落石出,总归她也不会嫁给裴衡止,再嫁给谁,好似也没什么分别。
冯小小抿唇,若她当真能为大晋子民谋求十年安稳,也算应了冯家家训,不枉爹的教诲。
她愣愣地跪在草席上,本来是要与阮雨霏和善的笑笑,可那模样却比哭还凄凉。
这一生,怕是再也遇不到跟他一样惊艳的郎君了。今日之前是身份的云泥之别,今日之后,尚有国家大义。
明明她应了自己的愿望,不再与他有分毫关系。
可心底一阵一阵涌上的酸楚,憋在眼角的泪珠,在见到他进来的那一刻,忽得就没了控制。
冯小小慌忙低下头,生怕被他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爷!”身侧的阮雨霏见到走过来的裴衡止,眼神都亮了几分,她已经盘算好,等父皇心情好些,便去求他赐婚,左右她都等了一个三年,再等三年孝期过,也没有什么不可。
裴衡止微微颔首,疏离有度,“还请五皇女节哀。”
主殿内,有些后妃坚持不住,一早便去了廊庑歇着,只剩阖目捻着佛珠的高僧们,仍在一字一句认真超度。
郎君跪坐在冯小小身侧,瞧了瞧她抽抽噎噎压着难过的模样,长指一动,便轻轻拭去了她沾染在眼角的泪花。
他的目色温柔又专注。
阮雨霏便是再没眼力见,也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不同寻常。她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总归冯小小也是要被送去和亲的六皇女,到时候裴衡止心伤难过,不还得一个温柔似水的人安慰着么。
与其这会便吃了醋,撕破了脸皮。阮雨霏眼眸几转,用帕子擦着泪,“爷,您来得正好,刚刚我听她们说,朝中大臣都赞同送六妹妹去和亲。您可得想个辙。”
她说得又委屈又可怜,好似要被送去和亲的人是她一般,哭哭啼啼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