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强脸上的血污伴随着汗滴顺着下巴滴落,滴到了夏舜柯的脸上,也把他从恍惚中唤醒。
他迎着刺眼的太阳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看着“郭大强”,看着他面目狰狞的脸,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感受着他疯狂搏动的胸膛。
郭大强的胸膛“磅!磅!磅!”地作响,震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兴奋地战栗。
他的生命里,从来,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个人,这样地关心他的生命,比他还要关心他自己的生命。
夏舜柯胸头涌起一团莫名的情绪,澎湃又磅礴地笼盖着他每一寸的身躯。
他第一次知道,他居然这么着迷看别人拼尽全力只为拯救他的样子。
他直直的目光让姜黎低头注意到他,正好她终于把他身上的绳索都割完了:“你能自己跑吗?”
她实在是跑不动了,两条腿只是面条般机械地往前大步迈着步子,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不是她自己在跑了,而是惯性在推着她往前挪。
系统是屏蔽了她身上的痛觉不错,但也带给她一个弊端,那就是她在燃烧这个身体的生命来持续现在高体力的运动,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她会在哪一秒毫无征兆地倒下。
夏舜柯的小手拉了拉姜黎的衣领,一双担忧的眼睛满满是感动,姜黎听到他轻声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也能跑的。”
姜黎终于能松一口气了,闻言把他放到了地上,拉起他光滑稚嫩的手就要继续往前跑。
按理来讲她刚才跑了那么久,标哥他们应该是追不上来了,但她还是不敢轻易松懈下来。
标哥是个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她心底对标哥有一种出于直觉的惧怕,这股子惧怕让她在逃离车祸地点将近一公里的远处都不敢轻易停下脚步。
然而她去拉夏舜柯的手却扑了空。
她疑惑地回头,张了张嘴,想告诉他:“还没到安全的地方呢,还不能停下。”
这话她终于没说出口,因为她看到夏舜柯那个矮矮的身影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手里拿着一把熟悉的枪。
姜黎迷茫又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衣领。
原来刚才夏舜柯拽她衣领的功夫,勾走了她放在外套夹层的那支手枪。
夏舜柯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是姜黎感到陌生的冷漠。
怎么了?姜黎动了动嘴唇想问。
这句话终究是说不出来了。
伴随着一阵带着硝烟的火花,夏舜柯被手枪后座力带着连连后退三步,他那张倔强的小脸在姜黎眼里一点点模糊起来。
“扑通——”一声,姜黎庞大的身体应声倒下。
那枚子弹穿透了她的胸膛,在她的心脏处烟花般炸了开来。
生命的最后一秒,她还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夏舜柯那个瘦小的身影,看着他冷静地擦去枪上的指纹丢掉,看他左右环顾,看他横穿马路朝对面的林深处跑去。
看他,在马路中央被一辆疾驰的黑色轿车高高撞起。
看他,被那辆肇事的车折回在脚踝处重重碾过。
看他,不知生死地躺在冰冷的马路上。
第9章
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
这是夏舜柯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天。
他的苏醒惊动了很多人,半个医院的医生有空的、没空的、内科的、外科的、急救的……都争先恐后地来给他做复查。
他们说他的苏醒是一个奇迹。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几乎挡住他所有的视线。
他费力地抬了抬头,去找被挤到角落里的母亲,她正低着头无声地拿着手绢擦拭着眼泪,在他记忆中只不过“几天”不见的功夫,她整个人都苍老了将近十岁。
憔悴又病态。
医生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病房里又冷清起来了。
夏舜柯被护工扶着半坐起来,这才第一次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腿,左腿小腿以下被石膏厚厚地包裹起来,感觉不到痛,也察觉不到冷,就好像不存在了一样。
没有知觉,这比痛和冷更让他害怕。
“我怎么了?”他轻声问母亲。
母亲哭得更大声了,她一向是个很感性的人。
夏舜柯没有说感性不好的意思,但也正是因为她的感性,才让她遇到一些事的时候会崩溃大哭,比如夏郜的家暴,又比如他“现在医学科技水平还拯救不了”的左腿。
“夏郜怎么样了?”他再次问。
母亲告诉他,夏郜死了,死在为他筹集赎金的路上,可恶的绑匪郭某某为了钱财带着他去拦夏郜的车要钱,谁想到居然遭了报应和夏郜的车撞到一起,一起死了。
夏舜柯只觉得荒谬,郭大强明明是他亲手杀死的,开枪的时候他甚至手都没抖,“嘭——”一声,那个满脸血污,眼神却炯炯有神,带着奇异又讨好的微笑的男人就倒下了。
但更荒谬的事还在后面,原来在他躺在病床前生死未卜的时候,这个轰动一时的绑架恶性案件,已经尘埃落地,定罪结案了。
“那我的腿又是谁伤的呢?”夏舜柯轻声问母亲,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问一个不存在的什么东西。
没有人知道他的腿是怎么伤的,结案报告中甚至提也未提他的伤势,他的提问只得到母亲一个疑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