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娘子踏着暮色回到家中,嘴里不住对丈夫碎碎念着,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容可做菜犒劳大家太过大手笔,冷嘲热讽之余还透出一丝嫉妒。
田大郎却没听出这些,他只是吞了吞口水,努力克制想去尝上一碗的渴望。
如果不是今天他们全家要赶着进山采菇,他也是要去帮忙的,那应该也能吃上一碗面疙瘩汤,现炸的猪油渣肯定香,混着有些稠、热乎的面汤……
滋溜,田大郎吸溜了一下口水,甩甩头,对媳妇道:“别说这个了,你看看屋里的菇。我今天带爹和娃儿们进山采了一天没停,瞧见的菇全采了,你瞅瞅,把没毒的都捡出来。”
说着他让开身子,把后面整个屋子装满菌菇的好几个背篓、锅、盆露出来,得意地显摆:“看,你男人我厉害吧,看看,满山的菇都摘来了,家里东西都摆不下了。”
“还算你能干。”田娘子飞了他一眼,走进屋,喜滋滋地在最近的背篓边上蹲下来,开始挑拣起来。
她一边拣,还一边继续埋汰容可:“要我说,可丫头就是胡搞,自家捂着办法踏踏实实采菇赚钱不好?还费了那么多事盖什么猪养猪。真是个傻的!要有钱谁不养羊呢,养猪能卖几个钱?一气养五只,可别到时候都卖不出去,砸手里。”
“那是,还是我媳妇聪明!”田大郎蹲到她身边来,张口就夸:“你说,那些个傻子都去听可丫头说话去了,但我媳妇就聪明,让我们两家分头干。你看,我进山把菇采了,你去把法子给学了,回来再把香菇给拣了,两不耽误。”
越说他心里越得意,搂着田娘子猛亲一口,笑道:“等着吧,明日那群傻子进山去采菇,我们正好悄悄进城把菇买了,到时候买的钱,买只牛,再置两亩好地,给你打根银钗。”
田娘子也是满脸喜色,虚拍了一下田大郎:“快些,你照着我捡出来的样子去挑,明日我们早些进城。”
田大郎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一声,也蹲到一个背篓前开始拣香菇。
田娘子田大郎两夫妻是挑灯捡了一夜的菇,最后挑拣出四大背篓的香菇。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这两夫妻就摸着黑走上了村道,一路步行朝县城里去。
他们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没有去借里正家的牛车,两双腿迈得飞快,一路上彼此间连一句话也顾不上说。正着急赶路的时候,忽然背后听见黄牛的哞哞声。
田娘子面色一僵,以为是里正家今日有事要赶牛车进城,她脸上挂起遮掩的笑脸,回头去要打招呼:“赵家大郎……”
才说这一句就僵在了原地,因为赶牛车来的并不是里正家的大郎,而是——
牛车上的容可也看清了来人,笑嘻嘻地打招呼:“田大叔、田娘子,进城么?要不要顺路搭你们一段?”
容可今日也进城。
昨晚他们建成猪舍,容可本来就打算带容母、大花、忠直一起搬去大花家的旧宅,但宅子年久失修,他们家又缺这家具、铺盖等等的,所以不得不暂缓,等她们今天进城置办齐全了东西,再正式搬家。
容母昨日送走赵管家,一直郁郁寡欢,今日卧在床上有些咳疾发作,不好起身吹风。大花则是一听见进城,脸带着红印一皱,甩甩头也不愿意去。
只有在切猪草的忠直猛举手:“我我我我!小娘子带上我吧,我想给家里去封信。今日走得急,只托了赵管家带了口信,想给家里仔细交代一下。”
容可正在生火准备煮猪草,一听这话,柳眉一皱:“不对啊,你不是和我说家里就剩你一个了么,不留下来就下黄泉去伺候先夫人。”
“啊,”忠直摸了摸脑门,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含羞带怯地:“家里是没人了,但是原先还曾给我定过一门娃娃亲。这不是如今可以跟着小娘子了,这门亲我还是得续上的,得跟她说,等我这边安定好了,接她来一起过。”
容可“哦”地一声点点头:“那你先前真不该说寻死觅活,对人家多不负责任。成吧,明日我们两一块进城去。”
说着,她一边生火,一边在心里列进城后的购物清单。
首先,大铁锅那边宅子都新买一个,锅碗瓢盆也得添新的。被褥更不用说,大花和忠直要新的,她和容母原先那个薄得不成样子了,也该换套新的。加上米粮油盐,她还想再买些其他的……
算一算,她和忠直两个人是搬不回来。
容可还想着要先去里正家里借牛车,就想到今日刚重新分家,他们自家如今也有黄牛了。
于是这日起了个大早,就先去容大家中在他们的哭骂声中把黄牛给牵走,再去里正家里借了板车,赶着牛车慢慢悠悠地往城里去,然后就在这半路上遇到了田娘子夫妇。
容可见他们行囊沉重,田娘子那样的小身板也背了两大背篓,于是就开口问:“要不要顺路搭你们一段?”
却不想田娘子脸上更见鬼一样,摇头又摆手:“不用不用。”
容可还奇怪,多劝一句:“不用客气,大家都要进城,你东西看着怪沉的……”
田娘子语气坏了起来,直接打断她:“我们不坐你的车!”
容可不知道她哪来的脾气,但也不愿意拿热脸贴她,便不再客气,扭脸与忠直驾车越过两人继续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