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隽朝他点点头,听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道毕恭毕敬的女声:“不好意思先生,未经客人允许,我们不能擅自跟您透露客人所在的包厢号。”
“我想那位小姐会想见我的。”周隽对电话那头说。
“这……先生,我们毕竟不能确认您和那位小姐是不是真的认识……”
“她姓孟,”周隽看了眼对面在调蘸料的简丞,掌心松松握着手机,语气带着从容不迫的轻缓,“今晚穿了一条很漂亮的雾霾蓝西装裙,和她的朋友坐一辆白色Panamera来到你们店里,就在三分钟前,她给我拍了她桌上的餐点,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右手边摆了一碟牡丹虾刺身,左手边是一碗凉拌海草——现在可以确认了吗?”
那头服务生说了句“稍等”,过了会儿回话过来:“先生您好,我们可以给您提供信息了,请问您这边需要包厢号是为了……”
周隽垂眼笑了笑:“我想预订她隔壁的包厢,给她一个惊喜。”
第3章 他
一顿日料吃到尾声,孟疏雨也就剥了两只牡丹虾,喝了几杯梅酒。
陈杏看她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努力光着盘。
这家店的榻榻米包厢之间没有厚实的墙,只隔一道薄木板,附近偶尔有笑声传过来,衬得两人这儿安静得更加惨淡。
“你不也说了嘛,那人和简医生最近几年联系不多,”陈杏边吃边安慰孟疏雨,“这种有点生疏的老同学一般都会顾忌对方面子,不会把你那些难听话直戳戳说出去的啦。”
“但愿吧。”
“那你倒是别丧着个脸了!”
“我只是在想,”孟疏雨眼神空荡荡地盯着面前的杯子,“我对简丞到底为什么说没感觉就没感觉了呢?”
“这就得问你自己了,你这从喜欢到不喜欢总有个契机吧?”
孟疏雨眨了眨眼回想起来。
要说和简丞最初的交集,其实应该追溯到九年前的夏天。
那时候是高一暑假,有天她跟着爸妈去简家做客。
大人们在客厅聊着她参与不上的话题,她听得犯困,一个人去私房院子里的花园闲逛,开始还觉得新鲜,来回走了一圈又无聊起来。
无趣到和花花草草说话的时候,她在花园的秋千上看到了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是她当时读不太懂的外文原本,不过书里有一部分手写的中文翻译。
她翻了几页,觉得字迹大开大合得漂亮,翻译的用词干净又浪漫,坐在秋千上看入了迷。
等爸妈来带她回家,她才记起问:这书怎么凭空出现在秋千上?她第一次经过那里明明还没看到呢。
四个大人都没离开过客厅,估计是在楼上书房忙功课的简丞来过花园,看小姑娘无聊给她放的吧——他们这么说。
这是孟疏雨对简丞留下的第一个好印象。
不过当年毕竟还小,这点好感并没有催生出多的情愫,她只是在简叔叔的客套下把那本诗集带回了家,从此爱上了博尔赫斯。
因为年龄差距,她和当时玩不到一块儿的简丞也没再多联系来往。
直到今年夏天,两边爸爸聊起自家孩子“总也不找对象”的事,一拍即合地给她和简丞牵了线。
简丞长得挺好看,又有一层医学精英的光环,再叠加上博尔赫斯的滤镜,时隔多年正式认识的第一面,孟疏雨就对他有了点一见钟情的感觉。
因为简丞这人分寸感强,比较谨慎,一开始反而是她更主动联系他。
孟疏雨回想着说:“我找过他几次之后他也主动起来了,接触这一个多月吧,我俩每周有规律地见个两次,感觉都挺好的,就是前阵子有天晚上一起压马路的时候,他跟我讲了句土味情话,我忽然觉得……觉得他怎么土油土油的……”
“情话再土,只要是喜欢的人讲都好听吧?这锅土味情话可不背啊。”
“可我……”
本来毕竟是冲着博尔赫斯去的嘛——孟疏雨想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好吧,就是我渣。”
“可能也不是,疏雨,其实以前我就有点怀疑……”陈杏纠结地看着她,“你听说过性单恋吗?”
“什么恋?”
“性单恋,”陈杏搜到资料,把手机递给孟疏雨,“就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的那种人。”
一层薄木板之外的隔壁包厢——
端坐在桌前的男人眉梢一抬,轻轻搁下指间的茶杯,交握起双手,有了点洗耳恭听的架势。
*
看完资料,孟疏雨才听懂了陈杏的绕口令。
大致来说,“性单恋”是一种有点畸形的情感状态。
这类群体会像普通人一样对人产生喜欢,也会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可一旦对方给予他们明确热烈的情感回应,也就是所谓的“追到手”了,他们的喜欢就会戛然而止,对人家兴趣减淡都算轻的,甚至有的会反过来厌恶对方。
既渴望浪漫的爱情,又在潜意识里排斥亲密的关系,所以性单恋者长期处在对恋爱的幻想里,却很难谈上真正的恋爱,哪怕和人交往也只能维持短短一段时间。
“……”孟疏雨缓缓抬起头来,“这不就是我本人吗……”
“是吧,你突然对简丞没感觉,就是从确定他已经喜欢上你开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