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残留的妖气,也只够承受我一次的攻击罢了。”
嘈杂的雨声未曾停歇,擅长化形的妖怪抬起手,女性的面容溅着血痕,看起来艳丽而残忍,他手指微动,散落在的地上的碎块窸窸窣窣着集合到一起,再次拼凑成完整的触手。
仿佛没看到从眼角的余光中靠近的死亡,阴刀立在寒冷的雨幕中,语气平静地开口:“这也是你的幻术吗,奈落。”
张开獠牙的触手微顿。
奈落眯起红眸,意味深长道:“不,上一次我只不过是让你看到了自己内心的黑暗面罢了。”
“……”
“人类的心是无比脆弱的东西。恐惧,憎恨,贪婪,悲伤,我做的仅仅是让他们直面自己的丑陋。”
他哼笑一声,低沉森凉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听说你将自己的父亲扔进了牢里,那个男人失去了权力,和死也没有不同。”
“你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奈落嗤笑道,“没想到高洁无瑕的少主也会有见不得人的私欲。”
阴刀的表情没有动摇。冰凉的雨水不断顺着卷曲的发梢,顺着苍白的下颌滑落,年轻病弱的城主神情寡淡,褐色的瞳孔波澜不惊地映出黑暗如注的雨夜。
他再次温声重复:
“小梅在哪?”
蜷曲的触手张开身体,朝着陷阱里的猎物扑去,奈落立在原地,仿佛居高临下的旁观者,语气冰凉地回答:“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见她。”
地下传来震动,隆隆的声音从地底深处疯狂往上攀爬,奈落唇边的笑意微微凝住,大地在下一刻忽然开裂,密密麻麻的树根破土而出,像狂乱的巨蛇朝奈落和他的触手咬去。
雨水和鲜血飞溅,寂静的黑夜被震耳欲聋的巨响撕碎,她在最后一刻支撑着残破的身躯险陷赶到,正好看到奈落朝阴刀发起攻击,庞然的愤怒一瞬间压过了伤口的剧痛,她差点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不,她是确实有点看不清了。
因为失血过多,视野晦暗不清,世界被黑斑啃食,恍如一个个被焦黑的火烧出来的洞。
清晰的只有阴刀的身影,还有对方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骤然空白,脸上仿佛被撕去表情的反应。
烧得最烫的火来自她的胸口,不用低头去看,她也知道自己是怎样糟糕的状况。
心脏被奈落击穿,碎肉残留在伤口里,她循着雨水中腥臭的味道看向奈落的方向,嘈杂的雨声中传来敌人低沉的声音。
“倒是顽强。”
她好像扯了一下嘴角。
“我可是——”尖锐的树根化作荆棘突刺,“梅花啊!”
就算心脏被挖去了大半,也不会立刻死去。
就算疼得快要站立不住,也绝不会在敌人面前露出疲态。
她是活了几百年……一个人活了好几百年的梅花妖。
……小梅。
阴刀的声音又轻又茫然,好像迷失在雨水被黑暗绞碎的夜里,她无暇分心,也不能分心,他好像朝她这边过来了。
但是他不能过来。
触手和树根如蛇类撕咬缠绕在一起,残肢碎肉四处飞溅,长廊被战斗波及,垮落坍塌时发出脆折般的巨响,奈落的身影在雨幕中一闪,飞快地朝这边接近。
“……不要过来!”脱口而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她一把推开阴刀,身侧的地面骤然钻出好几条树根,死死抓住奈落的身影朝远离城池的山林里一抛。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长丨刀,头也不回地跟着跃了出去。
“小梅!!”
消失在背后的声音被支离破碎的黑暗和雨幕扭曲,带着死亡笼罩般的恐惧。
剧毒的瘴气腐蚀了森林的地面,奈落等在那里,她嗅得到他身上那股肮脏的味道,混杂着数不清的妖怪的气息,她今晚就要拖他一起下地狱。
在她力竭而亡之前,她必须这么做。
所以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去看一眼被她扔在原地的身影,她握紧手里的刀,在弯起的树根上借力一踏,凄厉的风声在耳边尖啸,她如离弦之箭穿过黑暗的山林,一刀削断了奈落挡在脑袋前的手臂。
那截手臂应声而落,从手臂的断口中,细密的触手和喷涌的瘴气一起钻了出来,她不得不扔开废掉的刀,往后接连几跃避开瘴气最浓郁的地带。
虬结的树根缠绕编织在一起,瞬间变成巨大的牢笼,笼罩、隔断了瘴气往城池方向蔓延的趋势。
胸口的碎肉蠕动着,努力地想要再次组成完整的心脏,她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血液流失过多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麻痹,但唯有心中的愤怒无法平息,源源不绝地给四肢提供了继续战斗的力量。
“你要死了。”奈落嘲讽她。
作为妖怪的集合体,他同样拥有不可思议的再生力,被她打碎的肢体很快就能修复如初,虽然速度在变慢,但心脏没有受到致命伤的奈落在这场死斗中明显占据更多优势。
她吐出涌到嘴边的血沫:“那就试试吧。”
几百年的时间,足以让她把树根覆盖这整片区域。
如果她今晚没有办法在这里杀死他,她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视野里的黑斑连成一片,肺部挤出最后一点空气,她忍住身体的痉挛,微微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