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全都属于简淮宁从未接触过的现代社会。
还有尖利高亢的嗓音,正不折不挠地对着她的脸开喷,犹如魔音穿耳。
“简淮宁你是不是疯了!?让你去跟着剧组走红毯,已经是开恩了!!!”
“你一个女配,在这个剧里是几番你心里清楚!你还敢合影的时候往男主演女主演的中间摔!!!”
“你还有脸在钱总的办公室里装晕倒!”
“你有种在红毯上假摔,怎么不干脆往钱总的怀里晕呢!?”
“你说你是不是贱得慌?啊!?我看你他妈就不该姓简!我看你他妈姓贱还差不多!”
……
对方后面喷她的话是越讲越难听,甚至已经开始不停歇地脏话辱骂攻击了,可简淮宁现在根本谁都不想理,也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被强塞进来的场景、知识,和……两份新的记忆。
虽然简淮宁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融合了两份新的记忆,但她现在心中最在意的,不是现代社会这二十年如何令人大开眼界了,科技产品如何令人爱不释手了,也不是另一个简淮宁在红毯惊天一摔后,又给她留下什么无法收拾的烂摊子了。
她此刻最在意的,是出现在她脑海的角落里,那古代大启朝人间界的简家幺女,本应会发生的命运。
简淮宁怎么也没想到,不同的魂魄,顶着同样的身份,竟会活出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原本便该出生在将门简家的幺女,就从未想过要一肩扛起简家的门楣。
母亲早逝后,她没有执拗地藏在箱笼中,非要跟着父兄去艰苦的边塞,而是顺从地寄居在京城远房亲戚的家中,规规矩矩地学女红,绣嫁妆。
当父兄先后战死沙场,眼睁睁看着简家即将没落的时刻,她最忧心的,竟是从此没人护,没靠山,恐怕再也嫁不了好人家,会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
因她素未谋面却早已定亲的未婚夫婿,便是父亲麾下的青年将军。
如今简家男丁全军覆没,未婚夫婿也是马革裹尸,她难道便做一辈子的望门寡?
如今又有谁能为她奔走婚事?又有哪家高门大族,愿意娶军中孤女?
她趁着觐见陛下,领御笔亲赐简家的“满门英烈”牌匾之时,做了她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
年近不惑的皇帝似乎和蔼,甚至亲至阶下,问这简家仅剩的孤女要何嘉奖,亦皆可满足。
孤女柔柔弱弱,梨花带雨,攀住了龙袍。
垂泪道,臣女孤身一人,只求侍奉陛下。
曾经的四年时间,如今的简淮宁,拼杀在阵前,亲手立下赫赫战功,戍边之时一步不退,剑下亡魂无数。
而原本的四年时间,原本的简淮宁,苦于没有家族支持,在皇帝的后宫争宠失利,雨中落水,香消玉殒。
此刻简淮宁睁着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上奢华璀璨的水晶吊灯发呆。心中满溢的,也不知是酸涩,还是失望。
那古代将门、戍边杀敌的日子,原就不是她该有的人生。
可比起一团糟的现状,她怎么竟是更加失望于另一个简淮宁,辱没了简家的门楣呢?
但现实容不得简淮宁继续望着水晶吊灯发呆了。
一直在用高亢嗓音狂喷骂人的经纪人冯姐,气势汹汹地把续约合同往简淮宁面前一摔。
这续约合同是简淮宁红毯出事后,灵机一动的冯姐刚刚才紧急打印出来的十年约制式合同,还热腾腾着,连好好装订都来不及。
此刻被这么暴力一摔,摔得那是纸张漫天飞舞,飘飘落地,从玻璃茶几到羊毛地毯上,洒落得到处都是。
经纪人立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凭借站着的身高优势,和俯视的傲慢眼神,咄咄逼人地威胁道:“你捅出这么大娄子,给公司造成多少损失!要么你赔偿公司双倍违约金!要么你再无条件续约十年!”
“你的商业活动我已经全停了,你给我在家好好反省反省!不续约的话,你也休想公司出面帮你公关!”
“要是想续约,以后你他妈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我让你做什么,你他妈就得做什么!别给我自作主张闹幺蛾子!”
但简淮宁的气势,竟然比居高临下的经纪人还强。
她根本不想从纷扰的新记忆中翻找线索,去理解这番话,去理解什么叫合同,什么叫违约金,什么叫解约,什么叫续约,什么叫公关。
她直接沉声斥道:“出去!”
虽是靠在休息室沙发上,可不知从乱军阵中杀进杀出多少次的简淮宁冷冷一抬眼,经纪人冯姐就窒住了。
其实简淮宁倒也不是在刻意针对这位经纪人,只是她才战死沙场、又遭烈火熔炼,浑身的杀意和四溢的戾气,真是收都收不住。
以致于冯姐被迎面暴击,甚至被简淮宁的气势吓得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呆愣了片刻。
然后冯姐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鬼使神差地,弯腰乖乖将自己摔散的合同拾起来收好,整齐叠放在茶几上,才退出了休息室。
还轻手轻脚地带上了休息室的门。
全程凝神屏气,好像生怕动静太大,惊扰了室内浑身冷意、面色不悦的简淮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