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林氏:“安国公夫人,就从您开始吧,您与令郎在灵州滞留数月,究竟是为何事?”
林氏双目无神,面容枯槁,闻言当即一个哆嗦。
这一个多月,她和时维及孟大郎共处一车,尊严已抛到九霄云外,又因他们一个被吓得精神恍惚,一个脖子以下失去知觉,车里时常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臭味,几次熏得她呕吐不止。
现如今,她也快被折磨得发疯,没有任何抵抗,就将淑妃给时文柏传信,丈夫令她前往灵州绑架时缨威胁岐王,再嫁祸给皇帝,引得他和岐王父子争斗,为太子求得生机之事如实招来。
淑妃摇摇欲坠,若非身旁宫人搀扶,怕是已经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太子比她好不到哪去,面如菜色,抖得宛如风中落叶。
慕濯又看向时维:“时公子,您是否有话要说?”
时维牙关打颤,双眼紧闭,身下水渍蔓延,显然已经吓破了胆。
“孟公子,您呢?”慕濯移开视线,“您见到太子殿下,没有什么想问他吗?对了,我差点忘记,您不知谁是太子殿下,只知道卫王。”
孟大郎一听“卫王”,“嗷”的一声大叫,涕泪横流:“我是有错,我不该欺男霸女、囤积私财,但……但卫王殿下分明也参与其中,为何该死的只有我一个?求求你们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不要再把我关进那个地方……卫王想杀我灭口,我是他的表兄啊,他怎能对我如此狠心!”
他语无伦次,凄厉的声线却划破周遭死寂,落入每个人耳中。
官员们面面相觑,看到同僚一模一样的表情,才敢确信并不是自己做梦。
慕濯来到皇帝身前:“陛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您认为,该如何处置这群乱臣贼子?”
第97章 【本章继续打脸】……
皇帝尴尬地杵在那, 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本以为,自己对岐王言听计从,还能落个体面的下场, 谁知对方不留半点情面,看似礼仪备至,实则将他架在火上烤。
光天化日之下, 当着群臣百官,他把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公之于众,自己装作一无所知,便是无能昏聩、识人不清, 反之,就是姑息养奸、是非不分,将背负千古骂名。
他左右权衡,最终一咬牙选择了前者:“孟庭辉和时文柏欺君罔上、残害忠良, 实乃罪无可恕, 全家打入大牢, 听候发落。重审苏家旧案,再加封林鹤云为大将军。”
霎时, 现场一片鸡飞狗跳,林氏嚎啕大哭, 时维抖如筛糠,孟大郎吱哇乱叫, 时文柏高声怒骂, 正待扑过去厮打孟庭辉,却被禁军制住,只能原地跳脚。
孟庭辉嫌恶地擦去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脸色灰败, 拒绝了禁军的拉扯,自行起身离开。
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
倘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对苏家及岐王下手,因权力斗争本就是你死我活,放任对方做大,便是将孟家和太子送上绝路。但他绝不会再跟时文柏合作,此人做了十多载朝廷大员,骨子里的穷酸劲却始终挥之不去,当年不懂取舍,只想鱼和熊掌兼得,而今又丑态毕露、丢人现眼。
他岂会不知时文柏在想什么,表面上答应让妻舅给苏家陪葬,换个功臣名号,让时家也与有荣焉,却又心存侥幸,倘若林将军幸免于难、取代苏大将军在武将中的地位,凭借他的才干,日后能为安国公府提供的帮衬远胜过一个盖棺定论的死人。
因此时文柏会瞒着他,在开战前偷偷联络林鹤云,劝他明哲保身。
如果没有这事,林鹤云又怎会留下书信,成为今日翻案的关键?
归根结底,都怪他当年瞎了眼,竟然信任时文柏这种贪得无厌之人,导致自食恶果受其拖累。
时文柏见孟庭辉满脸鄙夷、没有任何死到临头的恐惧和慌张,衬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愈发恼怒,也不再顾念形象,市井粗话滔滔不绝地脱口而出,引得围观的众官员瞠目结舌。
五人被带走,时文柏的詈骂和诅咒渐渐飘远。
朝殿外终于归于安静,皇帝看向沉默无言的淑妃和惊慌失措的太子,只觉头大如斗。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寝殿内,皇帝悠悠转醒,奉御诊治过后,低声道:“陛下今日受惊不小,加之急火攻心,才会晕厥,如今已无大碍,只需悉心休养,再喝几副汤药就好。”
话音落下,匆匆行礼告退。
皇帝并不觉得自己“无碍”,抬眼看到慕濯,不愿被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强撑着坐起来,冷笑道:“何必惺惺作态,朕死了,岂不是正合你心意?”
“您想多了。”慕濯的语气云淡风轻,“现在的局势,您是死是活又有何区别?我只是觉得,您心里应当还有诸多疑问,就这么两腿一蹬,估计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皇帝面色涨红,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平复,气若游丝道:“滚,你给朕滚出去。”
“您是在怕我吗?又或者,我让您想起了另一个人,您怕的是他?”慕濯笑了笑,眼底却寒冰封冻,“他已经故去十一年,您却还活在他的阴影下,而且终此一生都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