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站定,又默默让开一条康庄大道,身着龙袍的周窈背着手,更加嚣张地迈着稳重的步伐,从拱门后走来。
周窈张嘴刚准备说话,逼都给小胳膊装了:“陛下亲至,还不能拦高宫君么?高宫君好大的架子!”
男人们一愣,脸上竟毫无怯意,个个喜上眉梢,看到宝似的争先恐后地行礼:“臣郎参见陛下。”
高宫君笑得尤为绚烂,仿佛周窈下一刻就要给他升位似的,跪也跪不标准,又是摸脸又是别头发。
众男人搔首弄姿,歪七扭八。
看看看看,这都什么坏风气!
周窈苹果肌一抽:“没规矩!”
小胳膊当即一步跨过去,一人赐一巴掌。
男人们这才意识到陛下今天气场不对,脸色肃穆且难看,忙端正态度,疑惑地互看一眼不敢说话。
高宫君抬起无辜的水盈盈的大眼睛,尾音恰到好处地一抖三颤:“陛下,臣郎做错了什么事,惹陛下生气了?”
演技不错,但我不吃这套。周窈不屑地冷笑一声,朝他脸上甩了一张纸条:“你自己看。”
高宫君疑惑地拿起来,那张纸条上歪七扭八写道,高家主如何给高宫君含有慢性毒素的安胎补品,高宫君又如何送给张宫君,每次都与张宫君共同服用降低他的戒心,回宫后偷偷催吐,导致张宫君父女双亡惨剧的罪状。
高宫君读罢,瞳孔一震,旋即端着后宫男子的自我修养轻笑出声:“陛下说笑了,怎么能听信这些胡言乱语呢?”
不知情的小跟班们纷纷附和。
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抢着为人缘好的高宫君说话,叽叽喳喳,比枝头的麻雀还吵。
周窈偏要压一压他们,她锐利的眸光一扫,落在他们脸颊边的新鲜红手印上:“你们是说,朕错了?”
众人再次噤声,低头装鹌鹑。
“看得出这是谁写的么?”周窈压低声音,若三九寒天冻成的冰锥,刺得男人们一抖。
高宫君娇笑:“一定是哪位小人之作,陛下通情达理,明察秋毫,定是特意来提醒臣郎近日要注意行事的。”
“是你娘在刑部写的,蠢货。人证物证具在,有什么话,大理寺里和你娘说罢。传朕口语,褫夺高宫君封号,杖责三十,送入大理寺。”
高宫君的脸色蓦地白了,他这才反应事已败露:
陛下竟要拿他开涮!
他踉跄地站起来,被小腿子小胳膊无情拦下。
“陛下!”
在一众男人惊讶的眼神中,高宫君朝着周窈费力大喊:“臣郎爱之深情之切,又受贱人挑拨,方误入歧途啊陛下!”
周窈自然知道有人挑拨,这不正用小鸡仔吓猴王么。
她撩开被高宫君拽住袍角,转身扬长而去。随着她龙袍的摆动,金色的长襕拂过两侧的田旋花苞,留下一片旖旎,迸射出他们再也碰不到的高贵:“这就是宫斗的下场,你们都牢牢记住。”
她转而吩咐道:“把高大人送到林相国府上,看她作何反应,如何处理。”
她不仅要拿高家开涮,还要警示三巨头。
小胳膊和小腿子应声是,各自去处理。
“小肚子,回头暗中调查一下,整个皇宫里到底哪位郎君最少参与争斗,谁是真正平淡如菊与世无争的,重赏他。”
小肚子听得云里雾里:“是。”
后宫戾气太重,男人们太放肆,一年下来,皇家枇杷园的枇杷树能绕禾单一圈。
是朝堂上的那些贵族世家,给了他们作妖的勇气。那些猖狂势力,该摘除的摘除,该抨击就得的抨击。
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得先学习,还要偷偷学习。
皇宫眼线太多,她得出宫,还要找个能教她的明师。
周窈越想越觉得头疼:穿越的快乐啪的一下就没了。
主仆二人徒步往沁芳亭去,一路上,小肚子老是左看右看,看到一朵小花就摘下来藏进口袋,也不知是什么收藏癖。
周窈怀着一颗自认为虔诚的心,想去看看那传闻中的静凡大师是如何礼忏的,能不能把她烦躁的灵魂也抚一抚。
枇杷园内坐满了人,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男人们此时安静如鸡,均乖乖坐在湖的一侧,眺望桥尽头的沁芳亭。
风掀起层层涟漪,有肥硕的金鱼在沁芳亭周围嬉戏。
说是皇帝的御花园,但花确种的极少,竟没什么春色可赏,唯有栀子花竞相开放,分外清丽。
一位身着栀子白海青、批戴青黑木兰色袈裟的大师趺坐在沁芳亭内的明黄色蒲团上,他手握佛珠,诵经声一缕一缕飘出来,在园中回荡,声声不绝。
不想惊动底下那群花红柳绿,周窈猫着腰挪了几步,闪到一株桃花树下张望。
小肚子见周窈不走了,也跟着抻脖子看,这一看,呆了。
圣光锡杖竖于侧,檀木木鱼置身前。
那人眉目低垂,秀骨清相,气嘉且俊朗。阳光拂过沁芳亭的琉璃翠瓦,将他如羽的长睫染成泛着金光的青古色。
诵声朗朗,若夏夜银河下,高山上的古刹鸣钟,一声一声敲进周窈的心。
这大音希声,伴随着鸟语花香,涤荡人魂,冲刷这片戾气颇深的园土。越静心聆听,越觉他的诵经声清透,悠远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