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曲天帝和帝后羽化时,她尚未出世,后来曜渊也没有同她聊过这些,是以藏贞没有想到曜渊父神母神竟是陨于非命。
她愤怒之音毫不掩饰地涌出:“你为一己私欲,谋杀兄嫂,虐待幼侄,还敢讲礼乐规矩!”
一句落,穹顶似感受到魔王惊天的怒气,浓云狂卷,“砰——”一道白日惊雷炸响,万岐关中众人拼杀的动作都被震得停下,皆惊愕望天。
藏贞像是要替曜渊说尽委屈,接着以丹田声道:“你与弘端沆瀣一气,污蔑天策军忠良,挑拨魔族与仙族的关系。你发动战乱,为祸造化,所作所为,罄竹难书!”
魔王的震怒引得异相连连,语毕,又一道惊雷因自穹顶劈下,带出蓝色的弧光,炸在战场。
万岐关中,无数石笋应声而断。
这几声她特意扬声出去,广而告之,万岐关众人无一人不晓,也算是帮天策军洗刷了冤情。
东极顿时意识到了问题,这个仙姬明明柔柔弱弱,一看就极好拿捏的样子,怎么能单凭语言就引来惊雷?!
这样的能力,与造化比肩,除了曜渊有这样的本事,仙魔之中只有魔族的那位!
藏贞不管东极震惊怀疑的神色,只担忧地看向曜渊,却见他像是被人泼了血的玉像,一动不动,只留下嘴角狞笑越发明显。
片刻,他回握住藏贞,转头对她道:“看来问不出什么了。”
藏贞看他紧绷的面色,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东极已经失去价值,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藏贞松开他的手,撤去笼罩在东极身边的幻境禁制。
陡然,真实的场景出现在东极面前,年轻的银甲仙君毫发无伤,眼含煞气,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而在万岐关中,金甲众人已然溃不成军——
胜负已定,他再无翻身可能!
东极的黑眼珠迅速收缩,两只三角眼变成蛇目,他仰着脸,不停微微摇头,金靴下意识后退一步,右手摸向腰间,才想到谪仙鞭已经粉碎。
他鼻孔翕张,眉间纵纹如刀刻,仓皇阴毒的眼神在藏贞与曜渊间转动,颤声道:“怎会?!怎会?!”
藏贞看他抖若筛糠,挑眉撤去眉间的易容,一朵业火蹿了出来,她冷冷道:“本王大发慈悲,教你,死个明白。”
东极因排山倒海的惊惧而思维混乱,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懂,或者,他根本就不敢面对眼下的颓势。
他再强,面对此时的曜渊也完全不够看,更何况他的敌人还有藏贞魔王!
就在东极迈不动腿,在原地否认现实时,曜渊手腕一转,靛蓝色长剑出现在手中。
他将藏贞往身后揽了揽,低声道:“鼠辈,血脏。”
那头,东极终于想起来自己还会仙法,他心思电转,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他是弘端大能选中之人,大能一定有办法帮他卷土重来!
念及此,也不顾万岐关中做困兽之斗的金甲军,颤抖着手起决欲跑。
曜渊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一道快到无法捕捉的靛蓝色剑影扫向东极颤抖的金影,激荡的杀气不掩锋芒,将四周仙草连根拔起。
不过一息,就见东极的头滚落在光秃秃的地面上,瞪圆的双眼中写满了恐惧和不甘。
至死,他都没有悔意。
而金色的身躯却双膝跪地,接着向前倒去,扬起一阵沙尘。
颈间血光如柱,万岐关中无一人不见!
一时间,银甲军自发爆出“杀!”的怒吼,声浪滚向四方,浩然似要撼动河山。
金甲军见大势已去,东极已死,心中无限悲凉。本就被银甲军围困,如今哪怕竭力而战,也不过是困兽之斗。
藏贞从曜渊身后出来,他身上还溅着仇人的血。
曜渊自小遭受的监视和打压,背后留下的交错伤痕,延曲天帝帝后的羽化,天策军遭遇的诬陷以及无数将士的牺牲……桩桩件件,随着曜渊一剑而了解。
藏贞甚至觉得便宜了东极。
她也曾浴血拼杀,知道大仇得报,曜渊此时心中除了大仇得报的快意,还会有茫然与沉重。
于是她细密地贴上去,抱住他。
曜渊想要推开她,藏贞却像是一块橡皮糖粘着他,曜渊不舍得用力,只好道:“不干净。”
藏贞只是将下巴搭在他肩上,道:“这有什么?我还以为你要多捅几刀。”
曜渊被她逗笑,表情暖起来,抚了抚她垂在身后的黑发:“东极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他接着轻笑一声:“我本想到了都城再一一平反。”
藏贞一愣,这才想起刚才自己以为他气呆了,出口帮他伸张正义,结果还引来惊雷,讪讪道:“哦。”
曜渊侧头蹭着她的耳垂,方才面对东极的震怒渐渐平息,本该因手刃仇人而产生的空虚感,此刻因为怀中的女魔而被填满。
他知道,刚才藏贞是为他和他的将士考虑,将东极恶名列出,而东极沉浸在幻境中不会反驳,就可以避免他背上“谋逆弑君”的恶名。
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身为魔王的藏贞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让他受一点委屈。
万岐关厮杀声渐渐平息,穹顶之下血气也沉降回大地。
阳光刺破云层,开启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