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抱着韩青桐,也不敢走远,就在家附近来回逛了逛。
街上两边都是相熟的街坊,虽然顾瑜难得出门,他们也没见过她几次,却也是认得的。韩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大人都没了,现在她这样抱着韩青桐在街上逛着,这些街坊在招呼客人的间隙,眼睛还不忘盯着她,好像生怕她把韩青桐给拐跑了似的。
顾瑜也懒得理会那些目光,她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飘香酒铺里。
飘香酒铺的东家杜有源,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汉子,祖上就是酿酒的,原本生活富足无忧。
十四年前,北边的乌斯臧入侵大铭,杜有源的家就在乌斯臧与大铭的边界,他的父母兄弟全部都死在那场战事中,只有他带着妻子和刚刚出世的儿子逃了出来。
在逃难的路上,他的妻子因为产后体虚,又奔波劳累,最终还是没有坚持到惠州城。
他刚进城时无依无靠,带着刚刚出世的孩子,又要赚银子吃饭,多苦多难自是不用多说,好在熬过来了。
杜惟一天天长大,他也有了帮手,可他不想儿子今后也同他一般,一辈子就困在这小小的酒铺里,于是给杜惟请先生,让他好好读书。
杜惟进了学堂,杜有源又一人守着铺子。
他沽酒,收钱,再沽酒,再收钱。
从巳时开铺直到现在接近午时,手上未停。
酒铺门口的队伍已经排到街尾了。
杜有源手上动作着,心里想的却是后面酒窖里的酒糟还得再去翻搅几次,如此方能酿的均匀,过了时辰味道就差了啊!
可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沽酒,脱不开身。
必须要请个伙计了!
原来他也请过伙计,来的人不是好吃懒做,就是偷奸耍滑,想方设法地要从他这里盗走十里飘香的方子。
好伙计难寻啊!
顾瑜抱着韩青桐在街口,远远地望着飘香酒铺,这样站了快一个时辰。
待到午时,她抱着韩青桐回了家,给他把了嘘嘘,喂了羊乳,自己抽空吃了些早上剩下的小包子,待韩青桐睡着之后,她用小被子将韩青桐包裹严实了,头上虚虚地盖着被子的一角,免得阳光照到他的眼睛。
就这样,去了飘香酒铺。
午饭过后是酒铺难得的空闲时间,杜有源将沽酒的器具都擦拭干净,整齐归位之后,正准备去后院酒窖看看。
“杜叔叔。”
这时,身后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喊住了他。
杜有源转身,只见酒铺门口站着一位姑娘,穿着霜色的衣裙,什么首饰也没戴,整个人看上去素淡又安静。
“是……韩家那个未过门的小丫头?”杜有源有些不确定地问。
虽然住的近,但顾瑜是大姑娘,难得出门,杜有源铺子里忙,他们总共也就见过两次面。
“是,我姓顾,我爹说‘瑜,玉之光彩也,’他希望我能做一个像白玉一般无暇之人,故而我单名一个瑜字。”顾瑜抱着韩青桐,怕吵醒他,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口齿伶俐。
“杜叔叔,我今年十二岁,识字,会算账,我想在您这儿寻个活做。”
“哈哈……”杜有源听了她的话大笑起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心想事成吗?我上午还在想着要找个伙计,这大中午的,伙计就自己来了,还带了个小的。”杜有源指了指她怀中的韩青桐,“你是打算带着这个小娃娃来给我做活吗?”
杜有源不待顾瑜回答,又说:“这是青梧的弟弟吧?来我抱抱。”
他小心翼翼地从顾瑜手中接过韩青桐,见他睡得正香,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了,“满月的时候见过这小子一次,小娃娃长得就是快,这才多久未见呐,就又长大了,瞧这小脸,胖嘟嘟的真是招人喜欢。”
杜有源抱着韩青桐看了半晌,方才道:“我是想要招个伙计,可你是个姑娘家,不行啊!”
“没关系的杜叔叔,我不怕辛苦。”
“不是你怕不怕吃苦的问题,首先,来我这里买酒的基本上都是男人,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家,成天跟男人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老韩还不得怪我带坏了他未过门的儿媳妇?不成不成,这事儿不成!”
顾瑜想过杜有源会拒绝自己,可是没想到他这么坚决。
说真的,若是连飘香酒铺都不肯收自己,那真没有别的地方能够去了,她就真的找不到活干了。
顾瑜心里着急,手指在衣角上不停地摩挲着,她在想着有什么法子能说服杜有源。
“小姑娘,你回去吧。”说着,杜有源要把韩青桐还给她。
“杜叔叔,求您帮帮我!”顾瑜没接,她站在杜有源身前,“青梧哥哥要请先生,小青桐要喝奶,我也要吃饭,家里样样都需要银子,现下家里没了长辈,宗族也不肯管我们,只有靠自己了。”
“青梧是男子,自有他来想办法挣银子,你一个姑娘家,在屋里带好这小娃娃吧!”
“杜叔叔您不知道,我爹原先也是秀才,他就是为了养活我和我娘,白日做活,夜间读书,生生把自己给累死了。杜叔叔,我不想青梧哥哥也跟我爹一样!”
她仰头看着杜有源,忽然灵机一动,“杜叔叔,我可以扮成男子模样,您看,”顾瑜学着他的装扮,将披在身后的头发全部束拢,然后在头顶卷成一个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