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写给小霁的一封信
提笔前觉得想说的话好多,落笔时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太多的抱歉,说来都是狡辩,这不是我的本意,但还是忍着脸红,厚着脸皮,想向你寻求一丝一毫回头的可能。
很抱歉不负责任地追求你、和你开始;很抱歉没有告诉你、不敢承诺你、不负责任地和你结束。很抱歉我的自以为是、我的武断、我的自私。
父母感情破裂以后,母亲去世,父亲另娶,曾视我为掌上明珠、对我无限包容的他对着我怒吼,赶我出去,我曾以他们为基准构建起的世界全数崩塌。很长一段时间,我分不清这个世界的真与假,黑与白,对与错。于是我观察着、摸索着、拼凑着,试图从别人那里窥见人生真正的模样。
我在酒吧交好的人里,没有哪个有完整的家庭;我看好过的爱情里,没有哪个真的走到过最后。
誓言总被发誓的人自己推翻,美好总被创造的人自己磨灭。没什么会是永垂不朽的、也没什么可以是亘久不变的。
于是我试着与世界和解,说服了自己,不要相信,不要抱有幻想,聚散总有时,过好当下,及时行乐就够了。
可我活在当下也并不觉得快乐。
因为母亲的理想是路桥,所以我学了路桥;因为老师的理想是桃李满天下,所以我来了宁外。除了继承她们的遗志,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我找不到我自己。
我在漫漫长冬里走着,浑浑噩噩、苟延残喘,世界像四面漏风的黑暗洞穴,时间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以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想过要手术。
遇见你之前,我也没有想过我的爱情会是例外。
我以为遇见的所有人都不过只会是路过我人生的风景,没有想到,后来我发现,有的人会成为你人生所有的图景。
那个人是你。
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中,谢谢你注活我人生的一潭死水,谢谢你让我想起来,人生中那些斑斑驳驳的裂缝,除了风霜雨雪,还有光,也可以透进来。
谢谢你。
孟晚霁的泪水在眼眶里汹涌地翻滚,坠落成线砸在桌面上。
泪眼模糊中,她往下滚动鼠标,看到了好多好多条盛槿书发的仅自己可见的微博,从近期到早期。
四月末她说过害怕,她问:是不是心有牵挂就会变得怕死?
想长命百岁。
三月末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养了一只猫,好像在一个新房子里,你和我在商量装修的事。好没逻辑,明明房子看上去都已经装修好了。
但要是真的,就好了。
正月初四那天,她偷拍了她的睡脸,说:可爱。
元旦那天,她说:新年快乐,真的快乐。
……
去年九月相遇不久,她微博里第一次出现她。她说:遇到了一个好难搞的人,不过好像挺有趣的。
以此为截点,往下没有孟晚霁。
五月中旬,盛槿书说:母亲节快乐。我要是把墓买在你旁边,我们重逢的概率能不能大一点?
四月末,盛槿书说:就这样吧。
三月份盛槿书说:好久没梦到你了,昨天终于又梦到了。梦里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在骂我,我一直在掉眼泪,可是心里好开心啊。
要是不会醒就好了。
二月除夕,她说:想你们。
再往前的十一月,她去冲浪,说:差点出事故。喘不过气的感觉挺好的。
越往前,越消极。
如盛槿书所言,如果遇见她以后她的文字是彩色的、鲜活的,那往下全是灰白与颓败。
和她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孟晚霁看了多久,眼眶就湿了多久。她克制着,噙着泪,红着鼻尖发出了那一条再不发就来不及了的宣传微博。
微博刚刚发出去不久,盛槿书的短信就进来了。
她说:
因为你,我开始期待人生的春夏秋冬。
孟晚霁好不容易止住了的泪再次翻涌,心像是被人拿锥子凿了一次又一次,这些时日里所有的委屈、不安、痛苦、坚持,都被她这一封信、这一句话消融瓦解了。
她知道盛槿书是多么骄傲、多么重诺的人,所以知道她此刻这些剖心析肝的话要说出口是多么艰难、也多么真诚的事。
她没有办法不动心、不动容、不心疼。
人生苦短,世事无常。盛槿书说感谢她来到她的生命中,她又何尝不是?
她们之间又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蹉跎?
她再也坐不住,抓起手机和钥匙,下了楼、拦了车去医院。
夜晚的医院静悄悄的,五号楼403病房里一张床空着,只剩盛槿书一个人。
她开着一盏灯,握着手机靠坐在床上,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出神。
孟晚霁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盛槿书注视着她。
孟晚霁朝着她走近,下唇咬得很紧,眼底隐有泪光。
盛槿书眨了下眼,眼角滑落一滴泪,随即弯唇笑了起来,风情明媚。她伸手拉孟晚霁的手,孟晚霁没有拒绝,顺她意坐在她的床边。
谁都没有说话,谁也都明白对方没有说出口的心意,眼眶渐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