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了身朴素的圆领袍,悄悄一个人跑离了军营,在马嵬坡一带的山上寻药。奇怪了,她明明是从未学过医的,为何认得这些药材?
李妙真站在山坡上,凝神望着乌央乌央的大军。
不对啊,她想起来了,她不是修道去了吗?!
她猜测这应该是个梦,梦里所展现的是记载在史书上的马嵬坡之变。既然是梦,李妙真也不担心薛才人的病情了,她起身朝长安飞去。
梦里瞬息万变,转眼间长安已经是一片火海。安禄山的大军肆意杀戮普通的百姓,焚毁宫室,掠夺财宝。
李妙真落到坊间的一处断壁残垣旁,前面有几个栗特士兵,正试图欺辱一对母女。
便是在梦境之中,她也按捺不住愤怒,准备发挥主神的力量,将这几个人渣彻底毁灭。不料,她还没有动手,角落里窜出来一道身影。
那是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身白衣快得像闪电,手中持剑挡在了母女的身前,呵斥道:“岂有欺辱妇孺的道理!”
少年剑客和几个人渣打在了一起,他的剑术确实不错,几个回合便将众人打翻。长巷外马蹄声响起,一个身形彪悍的栗特将军骑马奔来,朝少年剑客甩动长鞭
他灵敏避过,脚却扎在地上动不得,原来是被躺在地上的士兵拼死拖住。少年剑客顿时陷入不利的处境,那将军抡起长刀,白光一闪,刺入他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白衣,身旁那几个栗特人如炸弹般自爆,李妙真疾步走了过来。
她好像来晚了。
少年剑客失神地躺在石板路上,唇角流出一条血痕,用尽最后的力气,吟了一句李白的诗:“……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乱世,人命贱如草。
李妙真从梦中醒来,她睁开眼,喘了几口气,再伸手擦拭自己眼角的泪痕。
之前在北冥幻境的时候,她都没有带入太深的感情,因为那都是过去的,她已经不再在乎的事情。可今晚的梦,是她害怕的未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认为是自己过于担忧大唐,所以才在来到长安的第一晚做了这个噩梦。
……
后半夜睡得不安稳,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起来了。
门外的禁制没有受到任何的破坏,李妙真朝西瞧了一眼,决意先不打扰罗公远,自己先去外面转转,买点胡饼回来。
坊间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早有店家开始开门做生意了。李妙真漫步朝前走,看到眼前安宁温馨的一幕,再想起昨夜的梦,两相对比,心中一叹。
一刻钟后,她抱着油纸包好的热腾腾胡饼,准备回邸店。
过桥的时候,河畔柳树下传来少年们喝彩的声音,和刷刷的剑声。她随意瞥了一眼,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在树下舞剑,身姿轻盈若仙。
旁边围着的少年郎纷纷拍手叫好,也有路人驻足观看。
唐人很喜欢看舞剑,最有名的当属公孙大娘,能舞出千军万马的吼叫,亦能舞出山川之辉煌大气。不过,李妙真成长于天宝年间,公孙大娘已经老了。
她也抱着胡饼走了过去,心道公孙大娘徒儿舞的剑,也不及他吧。
少年的剑如蛟龙般游舞,动作快时,亦如一条银色的白练,在空中舞动。湖畔的柳叶被他斩碎了少许,他用剑挑起碎叶,扬起了一道青光。
围观的众人掌声雷动,白衣少年收起剑,抱拳谢过诸人。
当他面向李妙真这一侧的时候,恰好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褐色的眼睛闪烁着纯真愉快的光芒,他看起来也只有十四五岁,马尾高高的扬起,笑起来脸上还有个浅浅的梨涡。
李妙真认出了他。
没错,就是梦里的少年剑客!
她微微怔住了,本以为只是个梦,没想到长安还真有这样一位少年?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少年见她只盯着自己瞧,对着湖面照了照,笑道:“姐姐,我的脸上没有脏东西呀?”
几个围观的少年也笑了,有人道:“十七郎,你绿了。”
他伸手从少年的发间拨下一片柳叶,众人哄然大笑。少年也有些不好意思,赶走伙伴后,对李妙真道:“姐姐,我叫傅十七,你这样看我,是也懂剑吗?”
她摇头:“不懂剑,只懂剑意。”
“咦!”傅十七的眼眸中露出惊喜的光芒,道:“姐姐的见解真是与众不同!我觉得要论剑,先有剑意……”
他准备滔滔不绝讲一下自己的观点,谁料河畔的一户人家里传来了呼喊他的声音,他只得恋恋不舍停住了话题:“姐姐,我先归家吃饭,你……怎么称呼呢?”
李妙真道:“李二九。”
“姐姐的排行比我还靠后呢……”他小声道,跟她告辞:“走了,二舅娘……”傅十七的发音有些不准,将二九吐字成了二舅,自己还浑然不知。
李妙真:“……”
第84章
凭空添了个大外甥,李妙真联想到梦境,皱了皱眉。
莫非,昨夜梦到的切不仅是她的担忧,而是未来将会发生的幕幕?
无论是梦里的人心浮动,逃难的场景,还是安禄山大军残杀无辜的那幕,都无限真实。她眼前的画面被分成两半,半是火光滔天,半是坊间百姓其乐融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