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乐没什么大的用场,在乱世里是最无用的东西。可在这等光景下,也唯有筝乐可以舒缓一二紧张的情绪了。
她用筝甲慢慢地拨弄着弦,因心烦意乱,调偶尔会被拨错,听起来不伦不类的。如是错了三四个音之后,她气馁了,便没有再弹拨。
当她侧头望向庭院中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帘外跪坐着一名青年。水蓝色的长发垂落在腰际,被微风所轻慢地吹动着。
她有些诧异,将手指抬离了弦,问道:“……一期一振?”
青年点了点头,柔和的目光望了过来:“你似乎有心事呢。”
她拆下了筝甲,喃喃道:“确实呀。这大阪城,马上就要被卷入战争了。我会不会在这战争中死去呢?”
青年跪坐着,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很有耐心地聆听着她惆怅的话。末了,他问:“优,你没有考虑过离开大阪吗?”
优摇了摇头,道:“淀殿待我恩重,我是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她的。而且…我是父亲同兄长的人质,当然要留在这里。”
因为她在淀殿身旁服侍的缘故,父亲与兄长的官位也扶摇直上了,再也不是从前的乡下小领主。可但凡是有了些地位的领主,便必须将自己的家人交纳至主君身旁,作为自己“绝不背叛”的保证。倘若父亲与兄长倒向德川氏,哪怕父兄只有渺小的二千人军队,她也必须以死谢罪。
这就是家族地位变更的唯一坏处了吧。这样一想,倒不如宁可父兄还是从前的乡下领主呢,至少不需要交纳人质来大阪。
闻言,一期一振露出很淡的惊诧之色。他对此似乎也无能为力,只是轻缓地叹了口气:“战火啊……”
优短暂地忘却了那些烦心的战事,走近了一期一振,问道:“你是怎么进来此处的呢?”
一期一振笑着,并没有回答。
优掀起了帘子,四处张望,道:“你…莫非是这大阪城中的亡魂吗?曾经侍奉着太阁殿下的亡魂……是这样吗?”
若不然,他怎么能如此悄然无声地自由穿梭在门禁森严的大阪内城之中?
一期一
振答:“要说是亡魂,也差不多吧。我曾经侍奉着太阁殿下,如今太阁殿下不在了,我也就被束之高阁,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她道:“你拥有那么厉害的剑术,一定曾是很有名的武士吧?可我却从未听说过你的大名……”或者说,“一期一振”这个名字,着实太奇怪了,更像是外号,或者僧人的法号,不像是个人名。
一期一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还想学习剑术吗?”
优愣了愣,迟疑地点头。
她虽是女流,可也不想做个柔弱之人。若手持短刀,当真能保护重要之物,那她愿意从头开始学习剑术。
一期一振将手放到了刀柄上,说:“那么…今夜,我就再教导你一些剑招吧。”
优望着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的笑眸能驱散秋冬的寒意。她不禁叹了口气,问:“这样的恩情,我要如何报答呢?虽说你只是亡魂,可就算是亡魂,也不能薄待了……若不然,我去祭拜你的墓地,又或者为你捐几支香?”
闻言,一期一振竟然笑出了声。
“不必这么麻烦。”一期一振说,“倘若你想要回报我,那就多弹几曲筝吧。……那是我在大阪城之中,唯一能消遣漫长岁月的东西了。”
他的话说的很古怪,就仿佛他一直徘徊在大阪的某个角落里,专注地听着她弹筝似的。但这事不能细想,毕竟向亡灵学剑术本就已是一桩怪谈了,于是优点了点头。
不过是弹几曲筝罢了,没什么吃亏的。
面前的一期一振,就算是亡魂,也是极为仁善好相处的亡魂,比许多活着的人都要强呢。
她重新戴上了筝甲,说:“既然你想听的话,那我现在就弹吧。想听什么?淀殿大人最爱听的是《淡海歌》,千姬大人喜欢听《汉曲》。您呢?”
一期一振思索片刻,道:“我不知道那首曲子是什么…只觉得那曲调听起来犹如淙淙溪水,是很欢快的调子。”
优听了,很是困扰。一期一振的说法太过含蓄了,让她也想不出来那是怎样的调子。于是,她试着用义甲拨弄了几下,任凭乐声自弦上流出,问:“是这个调子吗?”
一期一振摇了摇头。
“那这个呢?”
“似乎也不是……”
一连试了五六种曲调,一期一振终于说:“就是这个。我在春日的时候听过……”
“啊,是《溪女》。”她笑起来,“我可没在人前弹过这首曲子呢,这是我故乡的曲谣,原本是有唱词的,但在大阪城可不流行这个。”
她慢慢地拨起了弦,很悠闲地哼唱起了故乡的调子。
筝是高雅的乐器,在从前乃是宫廷中流传的东西,其实是与乡间的曲谣不匹配的。世道上所流传的筝乐曲目,也多是从前宫中流传出来的,或者是明国那头来的曲子。可她用哼唱的曲谣来迎合筝的乐声,却并不显得粗俗,反而很是清新雅致。
“溪边的女郎呀,摘了一朵山吹花。溪的对岸有村舍,那人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