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伤人,她听了,信以为真,抱着小书包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最后拿出练习簿,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憋着泪水,练习用右手写字。
简清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她,似在辨别话语的真假。
鹿饮溪不再躲避对视,迎上简清审视的目光,长睫颤了颤。
简清移开目光,点不对题地回应:“习惯用左手,不叫不正常,只是不一样。”
鹿饮溪牵起唇角,笑了一笑:“有时候,和多数人不一样,就是异类,就会被他们当作不正常。”
笑容看上去有些苦涩。
简清说:“我不会。”
言外之意是不用在她面前伪装。
鹿饮溪看着简清的眼睛,一时没说话。
简清垂眼看她,也没再开口。
手腕被冰凉的柔软缠住,脉搏突突弹跳,一下一下,敲打那人冰凉的掌心。
圈住她手腕的人,一定能感受到。
静默对视许久,鹿饮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好像在委婉安慰她,于是开口说了一声:“谢谢……”
简清盯着鹿饮溪依旧泛红的眼眶,又低头看了眼她的双脚。
双足白皙纤巧,赤.裸裸踩在地板上。
地板很干净,但简清有一点洁癖。
“洗脚,睡觉。”丢下这四个字,她松开鹿饮溪的手腕,没追究扇耳光、误割手掌的事,冷冷清清幽灵似的飘回房间了。
鹿饮溪目送她离开,抬起左手,看着手腕。
手腕余留了几道指痕,很浅,转眼就消失不见。
皮肤上冰凉细腻的触感,却印在了心底,久久不散。
鹿饮溪垂下手臂,不用演戏,眼中柔弱脆弱尽数褪去,只余冷静。
窗外月色清浅,红梅映着白雪。
鹿饮溪依旧无心欣赏。
她想到书中的结局,自己被囚在别墅逼得自.尽,尸体埋在梅花树下做花肥,怎么也欣赏不起来。
看着红色的梅花,仿佛就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鹿饮溪揉了揉鼻梁,点击墙上的电子屏幕,窗帘自动合上,把红梅白雪隔绝在视线之外。
她没有洁癖,但她有个怪癖——心慌意乱时喜欢洗个热水澡。
鹿饮溪摸索到换衣间,挑了一件白色睡袍,找到浴室,脱下原主性感的红色睡袍。
打开花洒,热水兜头而下,浇遍全身,鹿饮溪抹了一把脸,站在氤氲水汽中沉思。
她真希望这一切都是梦,一觉醒来,她还在自己的床上。
可如果不是梦,她真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抱怨无用,害怕也无济于事,唯有冷静下来,远离危险人物,保全性命,等待时机回到现实。
怎么离开,什么时候离开,还需要一步步计划。
温水一遍遍冲刷身体,洗去原主浓郁的香水味,也渐渐洗去鹿饮溪忐忑不安的情绪。
洗完澡,擦干身子,鹿饮溪穿上睡袍,走到镜前的洗漱台边,捧起水,不停漱口,冲去口腔中弥留的淡淡血腥味。
脑海还是那个冰块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抹血的画面,又血腥又变态。
鹿饮溪嫌弃至极,对简清的好感从床上那会儿的无限拔高,到现在无限踩低。
漱完口,鹿饮溪擦去镜面的水汽,定睛打量镜中面孔,愣住。
这脸与现实的她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几岁。
二十出头的模样,漂亮,干净,不惹尘埃。
这么清纯不做作的一张脸,看着就很洁身自好,怎么可能被包养?
鹿饮溪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把头发吹到七分干。
*
吹完头发,她回到客厅。
别墅装了地暖,室温尚可,她不想再去那个冰块身边睡,打算在沙发上囫囵窝一晚。
躺下时,她看见桌上剩余的无菌纱布和免洗手消毒凝胶。
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不去看。
看到那些就会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以及女人的职业。
鹿饮溪对医生这个职业不陌生。
她的父母都是医学院的教授,也是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
时下流行“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的调侃,但有些医生家庭出身的孩子,耳濡目染下,还是会选择学医。
鹿饮溪也不例外,高考后,志愿填了一水的临床医学专业,最后被父母所在的医学院录取。
八年制临床医学,本博连读,前五年内科、外科、妇产科、儿科等什么都学,第六年开始选导师选科室。
大一时,她就做好职业规划,选定肿瘤领域作为将来的研究方向。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大二结束那年暑假,她在肿瘤内科见习,遇到了一些变故,从此改变了她一生的轨迹。
陈年往事历历在目,鹿饮溪原以为这辈子除了看病吃药,再不会接触医疗领域的人和事,没想到,遇上了简清。
虽没走上医学的不归路,但她对从事肿瘤专业的医生,始终怀有一种异样情怀。
那曾是她梦想所在,是她一生的遗憾。
鹿饮溪转回身,盯着了桌上的纱布和手消看了许久,最后一个翻身坐起,拖出药箱,走向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