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有点难为情,憋半天才讷讷应了声,又问:“会有用吗?”
“当然,能被郡主抱一抱,哪怕落在火里烧的是自己,都不在乎了。”有些不太正经的含笑语调。
傅景眉尖微微蹙了下。
像无数细针在的疼痛感,在药膏的浸润下略微平缓下来,她轻轻舒了口气,忽然小声问:“姊姊,你之前是不是偷偷欺负紫苏了?”
顾青瓷怔愣。
抬眸,对上她那双经年不变的清澄杏眼。浑身防备立不起,她便放松的,嗯了声,又说:“请郡主责罚。”
温柔清淡的语气,像只在问她宵夜想吃什么。
紫苏曾在顾青瓷落魄时屡次讥讽,给她使小绊子。
既然如今她得势,必将找机会报复——
最重要的是,她也需要让自己,显得没那么会忍辱负重。
燕国的皇帝年纪不大,那文弱而俊秀的无害相貌下,实则是个心思狡诈、非常多疑的人。他也仅仅在妹妹景星郡主的面前,才是一副不拘小节的爽朗哥哥模样。
顾青瓷必须让燕帝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洞察把握感,才能多获得些他的信任。
一个跟宫女暗暗斗法,险些连母亲遗物都被烧毁的女人,就算暂时有些权势,长久之后,又能有何出息?
顾青瓷没料到,傅景能猜出是她在背后逼紫苏。
这小郡主一直温吞善良、爱玩爱热闹,没有半点读书人及上位者的深沉自矜。
顾青瓷清楚,她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却也有些时候,会觉得还是小瞧她了。
傅景见她承认,还在正正经经地要自己降罪。
不由暗暗撇了下唇。
也没多问,低声嘀咕着道:“哪儿敢责罚您。”顿了顿,又说,“紫苏刀子嘴豆腐心,本性不坏的,只是容易控制不住脾气。我会将她打发走。”
“打发走吗?”
“嗯,给份嫁妆,让她出宫后嫁个人使劲撒泼。别搁在顾大人跟前碍眼了。”
顾青瓷显露出一点淡淡笑意,还没来得及说话。
窝在她怀里的傅景,忽然开口道:“姊姊,我若出嫁,便也不能住在宫里了。”
顾青瓷应了一声,低头看她。
抬手帮她把鬓边微挡眼的碎发撩到耳后,柔声说:“郡主还小。”
傅景:“小吗?前几日我不肯习字,姊姊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顾青瓷道:“看书习字,五岁启蒙不早,嫁人之事,二十岁也不晚。”
时光荏苒,傅景已经懂很多事了,比方说火神节的讨姻缘……她宁愿去前朝喂动物也不想凑这热闹。
许了亲之后便要分开吧?
她其实没有理由一辈子缠住顾青瓷。
“二十岁吗,其实也很快便到了,”傅景左手摩挲,轻轻在她掌心挠了下,用天真的语气说,“想要长大嫁给姊姊……”
长睫扑闪了下,她微抿唇,极力用无辜的模样隐藏着紧张试探的眼神。
片刻寂静。
顾青瓷呼吸顿住,几乎是瞬间,想到她在床底暗格里藏着的那些民间话本。其中有两册被郑重地收在锦袋里,写的是女女之好。
她一向拿傅景当孩子,以为她看个新鲜。
对此装作不知罢了。
顾青瓷沉默半晌,她嗓音微哑,以指尖轻轻抵住她的唇瓣,“郡主,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第 90 章
窗外, 星月无言,泥土里的杂草一寸寸抽长着,虫鸣归于噤声。
灯火晃动, 一室静默。
顾青瓷的住处摆设甚少, 显得地方尤其宽敞,清冷寂寥,不接地气如同她这个人的存在。
凑近的身躯,却又那么柔软温热。
漆黑如潭的眼眸里,清晰映有她的倒影。
似被引诱, 傅景更不愿松开手,目光执拗地凝望着她的脸,几许茫然。
“姊姊。”开口轻轻地唤她。
“嗯。”
“……”
傅景不说话了。
顾青瓷的手背贴了下她的绯红脸蛋,略微停顿后, 她的指腹顺着往上, 抚过她因不解而微蹙的眉心, 轻轻叹息,“娇娇,要会忍耐……”
长大后, 傅景是极不喜欢被她当小孩子的称呼的。
可这声娇娇,背后隐约的深意,让她瞬间没了脾气。
“噢。”她语气闷闷, 几乎有些委屈地仰脸, 小声地问,“要我忍耐到几时?”
顾青瓷笑起来, 长睫轻颤, “恰时。”
收回手时, 擦过她唇瓣的指尖犹带柔软触感, 是装在规矩得体里的亲昵。
傅景喉咙滑动。
—
去年燕帝拒绝给草原岁币,寒冬凛然里,物资缺乏,几个部落间为争夺粮食开战死伤无数。同时屡次冒犯边境,杀了些燕国守卫。
开春,燕帝便下旨组建军队北伐剿灭匈奴。
准备事宜顺利。
离朱宫的后苑里奇珍异草无数,一年四季花期接连不断,小草缀花,树能生香,彼此相映交辉。据说这些都是太皇太后喜欢的品种,平常负责打理的仆从也是太皇太后安排的。
傅景对此不太感兴趣。
顾青瓷很久之前就奇怪,为何皇城宫墙内仅有离朱宫花草繁盛。后来,才渐渐知道些藏在深宫里不能说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