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将银制的兽型徽章捏在指间打量。狮鹫的羽毛已光芒尽失,通体遍布着细小黯淡的印子,与猎魔人在漫长岁月中的饱经风霜使它变得伤痕累累,但狮鹫的喙依旧锋利,双目炯炯有神,警戒着暗影中蠢蠢欲动的魔物。
谁都知道这是猎魔人职业的标志物,也是他们狩猎的重要工具。
乡野村夫,商贩贵族,即便他们蠢笨得无法辨认那琥珀色瞳孔的异样,但在看到这些兽首护符时,他们的心中也定然会警铃大作。
为了一匹马,那个男人竟愿意放弃这枚徽章,虽然他的决定做得并不容易。
精灵冷哼一声,放开了手中的徽章。
人一旦在心里作出了取舍,不论是多么不合理的交易,便只能沉默地吞下苦果,去交换那虚渺微弱的希望。
猎魔人是如此,精灵、松鼠党又何尝不是呢?
这个世上充满了像他们一样身不由己的人以及非人,只是仇恨深入骨髓,彼此间已再无休战的可能,直到吞并万物的金色太阳降临,才能扑灭这场荒蛮的战火。
即便太阳所带来的,亦是残忍的烈火。
萨沃因矫健如风,像难以捕捉的晨雾迅速隐入森林。
他避开大路来往的行人,按捺下撕裂他们喉咙的冲动,在这种醒目的大道上留下人类的尸体只会为松鼠党招来横祸。
精灵见识过人类士兵的围剿与屠杀,所以他们选择了游击队的抗争方式,隐蔽、出其不意才是松鼠的利器,毕竟暗箭难防,而精灵们的箭无声无息。
繁杂交错的枝叶使得林中密不透风,光线也穿不进来,诡异的幽静在昏暗中扩散充盈,听不见溪水的流淌,也没有鸟雀振翅的响动,只有严阵以待的屏息警戒。
这是松鼠们临时的营地。
萨沃因停下脚步,弹动舌头发出一连串模仿鸟啼的声音,清脆高昂,穿透死寂的密林。又是一阵令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安静,接着便陆续开始有精灵从鬼祟的阴影中现出身来。他们的眼下涂抹着深绿或红色的线型图案,头戴的皮革软帽上都钉着条垂挂的松鼠尾巴,精灵们放下弓箭,与萨沃因点头致意。
“怎么样,瑞达尼亚人喜欢我们的手笔吗?”
看到是萨沃因后,艾恩越过松鼠们的警戒线,迫不及待地便跑向男人问道。
“这应该由你告诉我吧。”银发精灵边说着边向营地深处走去。
除了外围戒备的精灵,这个临时的驻扎地中还留有负责照顾马匹、以及修理打磨武器的必要人员,剩余的精灵们则潜入附近的各个城镇刺探情报。他们需要把握暗杀后的王室动向与舆论走势,挑起一场战争并不难,但为了确保南方帝国的全面胜利,每一根导火索都必须精准无误地点燃。
“看来我们的风头被术士们抢走了。”艾恩翡翠色的眼眸中闪着狡黠的光芒,言语中甚至有些得意,仿佛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将这桩弑君的美名让与王室的顾问们。接着他凑到萨沃因耳边,低声道:“几个国家都已经开始约束、剔除巫师们在政治层面的影响,林外的小道上最近甚至响起了皇家信使的马蹄声,君王们已不再信任术士,而她们必将聚在一起讨论未来的出路···”
就在那仙尼德岛上。
年轻的半精灵轻轻吐露出那座岛屿的名字。
又是一座倾注精灵心血的杰作,一个用魔法创造出的、专属于法师的领域。
高耸纯洁的白塔,曲折精巧的楼梯与平台,随处可见大片的鲜绿草坪与锦簇花团,整座宫殿从澎湃汹涌的波涛中升起,咆哮的海浪击碎在犬牙交错的岩石上。
而如今,这座被人类霸占的魔法圣地,已再也找不到任何年轻的纯血精灵术士了。
“但是真的存在上古之血吗?”金发的精灵满不在乎地问道。
“小声点。”萨沃因不满地横了艾恩一眼,责备着他不谨慎的多嘴。
银发精灵掀开帐篷的门帘快步走了进去,他解开披风随手搭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艾恩顺势跟了进去,萨沃因接着说道:“我们必须相信伊妮德丝,她是术士评议会中唯一的精灵术士,也是自由精灵的领袖,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策划了这次行动。”
艾恩撇了撇嘴,像是接受了首领的说法,又像是根本没理会男人说了些什么。
“还有,下次给我管好你的嘴。”
萨沃因碧绿的眸子凶恶地瞪着他的副手,语气透出些不近人情的冰冷与压迫。
毋庸置疑的是,少年身手矫健且作战能力很强。最重要的是,他憎恨人类的程度丝毫不输纯血精灵。所以即便身为半精灵,松鼠党也欣然接纳并重用了他。
但让萨沃因头疼的是,他过于年轻,今年不过三十岁,在加入松鼠党前几乎没有与精灵共同生活过,这使得他对精灵的文化缺少敬畏与尊重,从而时常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任性与随意。只有在针对人类展开杀戮报复时,艾恩才会显出猎食者般的专注与狂热。
而他此刻却仿佛又走神了般,并未理会首领的斥责与不悦,反而自顾自地向面前的男人追问道:
“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艾恩分明也认出了这条项链,而这让他很不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