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百姓知道吗?”
顾盼摇头:“盛家有意留下这些贵族世家的势力,提前放出了消息,皇帝已是强弩之末,盛家权可倾天,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
我直直注视他:“顾家也要遁逃?”
顾盼:“是。”
我涩声开口:“……盛泽楠,他不拦?”
顾盼目光里嘲色满溢:“他个废物,毫无心计,不过一个二公子,能拦得住他那疯狗爹?”
我说: “盛泽镇……”顾盼眼神微微冰冷下来:“他?他就更不可能了,这人现在就在城门外守着,只等他爹一声令下,就冲进皇城血剿。”
我很快便能想象到皇城内血流成河的惨景,我憎恨旁人,但只针对于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贵胄。
我还记得临铺间相互扶持的老太和屠户,记得那个给我馒头慈祥的老爷爷,也记得守在阿兄尸体旁等人来认领的老叫花子。
他们一条条都是鲜活的生命,为什么要死?凭什么蝗虫可以毫无顾忌地冲出麦田去祸害下一片土地,水稻却只能承受这一切,连即将到来的危机都不知道。
老天就是个眼瞎的。
大雨滂泼,顾盼拉住我的手不让我闯出洞穴:“你要去哪儿?”
我胸腔里都是滔天的苦楚和愤恨,那些被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像找到了突破口一样源源不绝,把我的理智都烧断。
“我去告诉城中百姓,让他们走。”
顾盼笑了一下,很熟悉的邪性笑容:“别傻了,你救不了任何人。”
城外是千军万马,城门锁死,百姓们无处可逃。天罗地网下,能逃出的只有蝗虫,没有稻米。
我沉痛地闭上眼:“至少……至少让我去除掉盛弘。”
盛泽楠和盛泽镇的父亲,一切不公和罪恶的起源。
顾盼拉着我,很是愕然的神情,似乎认为我在说着梦话,是异想天开。
可我自己清楚,不是的。
第10章 第十章
我的武功,是阿兄亲手教我的。
他擅使枪,一柄斩马□□在他手头使得虎虎生威,红缨飘零。
我嚷嚷着也想用枪的时候,他就拿木头柄轻轻敲我的头,无奈道:“清儿,不行的,你还太小了,等再长大一些我再教你。”
我的阿兄从来不骗人,尤其是对我,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乖乖和他学拳脚功夫。阿兄不止一次夸赞我的轻功天赋高,开玩笑说让我当个刺客倒好。
月亮照着大地的时候,他把我抱到木廊上,搂着我带我认星星,还给我讲荆轲刺秦的故事。我在他温柔的声音里总能安静地入睡,一晃十余年。
梦碎了。
我像只夜行的蝙蝠蛰伏在皇宫的围墙上,身边同样伏着的是顾盼,他没有丢下我转身离去,而是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你没跟我说过你会武功。”
我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提前告知的,多年来我隐没身份,一直充当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长此以往,就连我自己都被迷惑。
宫内灯火通明,宫女执着灯笼列队娉娉婷婷地走过。
我熟悉皇宫,在屋檐上如燕踏水面,轻飘飘地转过几个拐角,顾盼小声问我:“你到底是谁?”
利用了一年多的人,现在才记得询问身份,也不知道该说顾盼是心大还是太过小看了我。
我撇过头:“你没必要知道。”
说的是实话,和顾盼的交情应该点到为止,知道得太多对我们两人中的任何一方都不好。
承乾宫很快就到了,我轻飘飘地从屋檐上一跃而下,顾盼紧紧跟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盛弘如果真一举攻进了皇宫,会先来找到病秧子皇帝讽刺炫耀一番。
没有宫女或者侍卫看守,我们进殿轻而易举,华美的屏风后,就是那被抓在手心里一辈子的可怜人了。
他,我也是见过的。
数年前爹领着我入宫觐见,他坐在高高的龙首宝座上,没有先帝的威严圣明,反而对着我露出拘谨内敛的笑容。他把我扶起来,还很慈爱地摸摸我的头。
“爱卿之子,实有你当年风貌。”
爹也是很和蔼的人,他和病秧子皇帝一向很聊得来,我一度觉得要不是他当时身染重疾性命垂危,没准我们家也不会被抄斩,阿兄还能使枪,爹还能披上朝服。
都说人善被人欺,我时常看见病秧子皇帝被他母后训。
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对着皇帝也能骂的出口,可他们本非亲生的,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倒更像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快靠近内殿时,我们很意外地撞见一个人。
那人一身宫女打扮,素面简饰,但是姿容仍然艳丽,更重要的是,她是六公主——李梓桉。
我对她先前对付我的折辱手段仍然记忆犹新,警惕道:“你来干嘛?”
她身上傲气仿佛被折尽了,未染脂粉的脸瞧起来倒有些无神,看见我,她的目光动了动,突然一掀裙摆跪了下来。
顾盼以为她要对我动手,将我拉到身后。
这位最尊贵的公主,此刻就用这种卑微入泥的姿态,颤声道:“他们就快进来了,求求你们,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