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还是那副永远挂在脸上不坠的笑意:“没准能看到盛泽楠的笑话呢?”
我虽觉得没必要,但拗不过,戴上斗笠便上了他的马。
他果真和昨晚说的那样,和我半点肢体接触都没有,手脚意外的干净,我乐得其所,任□□马儿载着我们奔往郊外。
一场私下提及的马赛,人居然还不少,也算有些排场,想来是华庭有了能治治盛泽楠的招儿,非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下丢丑。
盛泽楠一身浅蓝色劲装,正在一圈圈缠着护腕,腰身张驰有度,长腿线条凌厉,侧脸漠然而又清俊,引来一堆闺阁女子的低低惊叫。
我和顾盼早早下了马,在马场外绕着的栅栏边远远观望。
顾盼侧首:“怎么,好看?”
平心而论,盛泽楠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不是没有由头的,脸和身材都是上上之品,笑容和煦,待人遇事也有礼。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这双眼睛为何看着清明,实则瞎得透彻。
看上谁不好,看上我。执着谁不好,执着一个目的就没单纯过的人。
我说话从来不昧着良心:“好看。”
顾盼笑了,目光幽深:“也是,他生来什么都是最好的。”
他的妒恨交加我知道得很清楚,正是因为盛泽楠什么事上都压他一头,否则也不至于令他阴冷至此。
我扶了扶斗笠,让白纱遮住我的面孔,搭住栅栏去看华庭。
华庭为右相嫡子,按理来说身份是要比盛泽楠低上一头的,但桀骜不驯性子似火,一身贵气远远就能瞧见,扣着镶金腰带,倒也俊,不过在盛泽楠面前就要逊色许多。
打量间,马赛开始了。
盛泽楠收腿一夹马肚子,烈马嘶鸣一声,撒腿开始狂奔起来,华庭也毫不示弱,手上鞭挞得起劲,马匹吃痛,很快就超过了盛泽楠。
顾盼歪了歪头:“哦?这便是盛公子久负盛名的马术?”
我撇他一眼:“宫廷马赛上也是一模一样的情景。”华庭一骑绝尘,却在最后关头输给了盛泽楠。
顾盼有些不满:“喂,你怎么帮他说话,难不成真看上这光有脸没脑子的男人了?”
我真是懒得和他多说:“……我只是陈述事实。”至于看上盛泽楠,让我看上一条狗估计都比这有希望。
顾盼冷哼一声,脸色有些阴沉。
不出所料,到了后半途,两匹马已经差不多要奔到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盛泽楠牵住辔头,连马鞭也没用,烈马却越跑越快,渐渐反超华庭。
华庭眼见他正眼都不给自己,火冒三丈,狠抽身下马匹:“平时吃小爷那么多草粮,跑这么慢是给谁看的!”
血滴飞溅,骏马嘶鸣,我不适地皱了皱眉,心底对这华公子的厌恶多出几分。
盛泽楠冷着脸丢下他骑行而来,离最终地方也差不多快到了,偏偏这时,我瞧见了不远处地面,有一条透明的,却在光下反射银光的细线。
我头皮顿时发麻,几乎下意识地喊出声:“线!”
盛泽楠应该也是注意到了这根线,脸色冷凝,但听见我的声音后,他仿佛不敢置信,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望向我。
我与他正正对视,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瞬间什么情绪都有,我心中猛地钝痛了一下。顾盼把我拽走:“你在干什么!”
我无话可说,任凭他将我扶上马去。
视线中最后一眼,是盛泽楠的马匹绊到银线,人仰马翻,盛泽楠修长的身躯从马背上滚落,重重栽进泥土里。
顾盼驾着马带我走远,才气急败坏地大声叱责起来,声音里怒火飘扬:“你多嘴多舌什么?真这么关心他?!”
我浑身发冷,平时的冷静自持像是被无故吞噬,嗫嚅道:“没有……我……”
我只是看见那根银线,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饥荒时贵公子们爱玩的游戏——他们总爱将流民抓来放进一个巨大的圈子里,放箭射杀,人们只能四下逃窜,那圈子里便摆着无数这样的银线。
人们被拌,银丝锋锐,小腿和身体分离,血淋淋的。
我捂住嘴,又想干呕。
顾盼却以为我是为盛泽楠落马的事情难过,低声骂了一句,催马快赶将我带回茶铺。
“我看你真是反了,什么心思都敢动,盛泽楠是什么人?你也配得上?”
我眼前依稀又是盛夫人的脸,她拿马鞭抬起我的脸,侮辱我,诋毁我,看不起我,没有任何人拿我当一个和他们同等的人看,至多不过利用罢了。
我拍开顾盼的手。
顾盼怔住,因为我一向温吞,从未发过脾气,也从未说过半句重话,这一拍,不知比话重了多少。
顾盼冷笑:“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我冷冷看他:“我只是为了偿你恩情,非是你的傀儡,还有,不要随意揣度我的心情,我对盛泽楠什么态度,想必你也看得到。”
顾盼蹲下身,捉住我的下巴:“那你说说,你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我想挣开他,下巴却被死死钳住,那处骨头几乎快要错位,只能咬唇强忍。
顾盼看着我的眼睛,半晌,像是有些懊恼,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也是,你怎么样,与本公子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