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恼地丢开手机,孟效开始收拾东西。
刚把行李箱拿出来,扔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孟效立刻跑过去,看到来电显示,满心希望瞬间变成失望。
平复几秒,孟效接听,喊了一声“爸”,紧接着就听见他爸孟训庭沉声说:“效效,你外婆去世了。昨天晚上,在睡梦中走的。”
孟效怔在原地,心脏刺痛。
外婆住在河北承德市滦平县下面的满族乡,村子坐落在燕山脚下,盛产山杏和野蘑菇,外婆经常往北京寄蘑菇,因为孟效他妈妈喜欢吃。
外婆有一儿一女,小女儿林雪诺嫁到了北京,大儿子林颂声在承德安家落户,可外婆住不惯城里,偶尔小住还行,住久一点就容易生病,她怪罪城里的水土不养人。外婆一般在承德过春节,在北京过端午,其他时间,外婆就独自住在乡下老家。
为了给外婆解闷,每逢寒暑假,孟效就被老妈林雪诺发配到老家去,在高中毕业前,孟效的每个寒暑假都是在乡下和外婆还有表哥林天辰、表妹林天星一起过的。
那时候,年长两岁的林天辰带着孟效和林天星漫山遍野地疯玩,上树掏鸟,下水摸鱼,摘西瓜、烧毛豆、采蘑菇……有吃有玩,无拘无束,比在城里有趣一百倍。一到饭点,外婆就站在院门口放声大喊:“天辰!带弟弟妹妹回来吃饭啦!”
以后再也听不到外婆喊他们回家吃饭了。
孟效眼眶湿润,模糊了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
旁边,妈妈的哭声就没停过,孟效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
葬礼是在村里办的,除了亲朋好友,还来了很多乡亲,大部分孟效都面熟。
外公的坟被挖开,崭新的棺柩放进墓穴,紧挨着另一副已经腐朽的棺柩。时隔十几年,外公外婆终于在九泉之下团聚了。
丧宴一直持续到傍晚,人们才陆续离去,留下一片狼藉。
收拾餐具、撤桌椅、清扫杂物,一直忙到夜里九点多,一家人才围坐在堂屋的圆桌前吃晚饭。
电视柜上方的墙上,挂着一新一旧两幅遗照,黑白照片里的夫妻俩面带微笑,看起来安详又幸福。
饭桌上很安静,大家都没心情说话。
为了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孟训庭开口打破沉默:“天辰,预产期在几月份?”
林天辰带着女朋友一起来参加外婆的葬礼,女朋友已经怀孕,孕肚明显。
“明年3月底。”林天辰说,“等坐完月子,刚好在国庆节办婚礼。”
林雪诺回头看着母亲的遗照,微笑中带着哀伤,嗓音因为哭太多变得沙哑,“妈,如果你再坚持半年,就能抱上重孙子了。”
林颂声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什么都没说。
吃过饭,简单洗漱,该休息了。
只有两间卧房,女人们睡东屋,男人们睡西屋。孟训庭和林颂声睡床,孟效和林天辰打地铺,被子有限,他们只能挤在一个被窝里。
两个大人这几天忙里忙外,累得不轻,刚躺下没多久,呼噜声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两个小的被吵得睡不着,就着月光小声地聊着天。
林天辰说:“以前回老家过假期的时候,天星和奶奶一起睡东屋,咱俩就睡这屋,我给你当了好多年的人形抱枕。”
孟效睡觉的时候有个习惯,要么抱着人,要么抱着玩偶,反正怀里不能空着。
林天辰问:“现在有人给你当抱枕没有?”
孟效说:“没有。”
他原本已经将失恋的事抛诸脑后,此刻却无可避免地想起沈訸。他难过地想,如果沈訸在他身边就好了,他就可以抱着沈訸大哭一场,把失去至亲的悲痛发泄出来。
林天辰说:“你就是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才找不到女朋友。”
因为长得太精致,孟效在上高中之前经常被误认成女孩子,上高中之后个子猛窜到1米8,五官也长开了些,从清纯向浓艳过渡,越来越赏心悦目。可奇怪的是,他几乎没有追求者,不然他也不会直到20岁才初恋了。⒡dκχs.Ⅽοⅿ(fdkxs.com)
林天辰又说:“前些天我给奶奶打电话,她还叮嘱我,身边如果有不错的女孩子别忘了给你介绍。”
“奶奶最疼的就是你。”林天辰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我记得有一年寒假,我带你去山里抓兔子,不小心把你弄丢了,我跑回家找人帮忙,奶奶一听就急眼了,拿着扫帚追着我打,愣是把我打哭了。”
孟效被拉进回忆里,恍惚地笑起来,“你追着兔子跑,我追着你跑,可我追不上你,你跑没影之后,我就在山里迷路了。”
孟效记得,那年他刚好十岁,应该在读四年级,还是个短腿小萝卜头。
当时他对山路还不是很熟悉,林天辰跑没影之后,他没头苍蝇似的在山里乱转,越转越晕,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冬天天黑得早,他看不清路,不敢再乱走,只好停在原地,等着外婆来找他。
山中的夜晚并不安静,野狗的叫声,猫头鹰扑棱翅膀的声音,还有小动物在打架,任何动静都让孟效感到恐惧,他紧贴着背后的大树,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偏偏又想起外婆说山里有熊瞎子,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他自认是个乖小孩,但难保熊瞎子不会抓错人,他越想越害怕,不停掉眼泪,还不忘捂紧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怕把熊瞎子招来。
“喂,小孩儿。”
突然响起来的说话声吓了孟效一大跳,心脏差点从嘴巴跳出来。他腿软得厉害,扶着树勉强站起来,四下打量,却没看到人影。
“你、你是谁?”他颤声问,“你在哪儿?”
“你往前走。”黑暗中,那个声音说。
无论如何,另一个人的存在让孟效多了点安全感,他抬手擦擦眼泪,鼓起勇气往前走。
没走多远,他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
“你是不是迷路了?”那个声音问。
孟效“嗯”了一声,停在一簇灌木丛前,而那个人就躲在灌木丛后面,身体被浓密的枝叶挡住了,只露一颗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不清脸,个子和他差不多。所以对方也是个小孩,而且是个小男孩,和他一样。
“你也迷路了吗?”孟效带着哭腔问。
“没有,我就住在山里。”
孟效静了几秒,有点怕怕地问:“你是野人吗?”
“我是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