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谙回想起前几天的饭局,拍摄结束后李成玦那边做东要请工作人员吃饭,她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去,徐朝暮就拉着她上了去饭店的车。
吃饭地点定在风雨塘,近二十人分成两桌安排在同一间包厢里,李成玦临时有其他事晚点过来,现场由他的经纪人代为组织安排。
听到这个消息,林谙即松了口气又夹杂隐隐的失落。
她跟李成玦谈恋爱那会他还是个学生,加上有意地遮掩保密,两人的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他的父母都是一年多后才知道的,正常人根本不会把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和当红的年轻男模联系在一起,只要她不刻意提起,没人会知道这段过往,可林谙还担心那万分之一的概率。
他如今在自己眼前,万一她失控了呢。
林谙走神地想着,新进包厢的男子在她正对面落座,这时旁边的徐朝暮桌底下拉她的衣服边角,林谙一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熟悉又陌生的脸顿时映入眼帘。
离开工作场合的他卸了妆,深邃精致的五官别具侵略性的英俊,此刻正在跟包厢里的人打招呼,终于来到林谙时,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几秒,似笑非笑客气道:“林主编,久仰大名。”
她藏在桌布下的手攥紧,神色不变冲他颔首:“你好。”
这次跟李成玦的合作是副主编牵的头,算起来,这是他们正式第一次打照面。
别离四载,一句林主编。
林谙不得不承认,冲击力十足。
不过,也就这么一句看似客气的寒暄而已,他又扭头跟其余人打招呼了。
一言一行,似乎是忘了彼此尴尬的身份,有说有笑丝毫不受对面前女友的影响,这般淡然自若,怕是只有没真心爱过的人才能有的姿态吧。
可林谙知道,李成玦确确实实爱过她的,在这段感情里保持理智的始终是她,在触手可及的前途和虚无缥缈的爱情之间,她果断地放弃了后者选择前者,还把生活美好的表象撕碎,口口声声义正言辞告诉他那才是现实。
他那时候十九岁还不到呢,正是天真热血的年纪,她的字字句句无疑是往他心口上扎。
分手的话说得太狠,怎么能奢求别人对她念念不忘亦或耿耿于怀呢。
如今这一切,她怪不得任何人。
林谙仰头饮下杯中残酒,从透明的玻璃杯壁里看对面的人,心里好笑地想着。
长大了啊,虽然跟她想象里的情景不太一样,如此而已。
李成玦无疑是这个饭局的焦点,镜头前冷酷的男模私底下却一反形象平易近人,vivi的几个小姑娘早就蠢蠢欲动,此时都抓紧机会跟他攀谈。
他似乎兴致不错,答完一问笑着朝她举杯:“林主编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呢,我敬你一杯,多谢关照。”
一番话说得即官方又谦虚,说完整杯酒一饮而尽,桃花眼同时望着她笑意悠悠,倒是有了三分含情脉脉的意味,放下空酒杯后还依然望向她,不晓得情况的还以为他在凝视亲密的爱人。
徐朝暮很有眼力见地赶紧给她的杯子倒上红酒,林谙的注意力却在他中指戴着的指环上。
更准确地说,是戒指,银色简约小小的一只。
林谙短暂地失神,来不及细想它存在的意义垂眸收回目光,拿起酒杯隔空回敬,神色淡淡回应:“李先生过谦了。”
往常同别人饮酒她都只抿一口,今日许是走神的缘故,等放下杯子时酒水已见底,李成玦侧脸对着她,挑了挑眉颇为意外:“林主编好酒量。”
“你也是。”
寻常的语气,不显冷淡也不过分热情。
他垂下眼皮,似乎想起了什么抿唇笑了笑,转头又跟其余人说笑了。
林谙也回忆起一些事,那是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她硕士毕业刚参加工作,或多或少免不得要喝酒,他一开始不同意她喝的,可终究拗不过她,干脆就买酒来到她的出租屋,说是要帮她练酒量。
如今再回想只觉可笑,她真是闲得慌下班后还自己讨酒喝,可当初他一耍赖再佯装生气,她心软就松口答应了,还有那些酒后荒唐事也是。
对待比她小七岁的李成玦,她总是容易心软的,唯独他们分开那一次,再之后她去了东京,下班晚了就时常去住处附近的居酒屋喝一杯再回去,演变到后来吃药也睡不好时,酒精却可以缓解。
所以,此时的林谙是当得起他这一句好酒量的。
徐朝暮重新给她添了半杯红酒,举着手机朝她晃一晃。
林谙揉了揉眉心将自己从过往拽出来,拿来自己的手机解锁看她发来的信息。
“谙谙姐,你觉得李成玦怎么样?”
她比她小五岁,两人工作时是上下属关系,私下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许是春天到了按耐不住春心萌动,已为人妻的徐小姐便把精力转移到帮朋友做媒之上。
林谙面色不改关掉手机,抬眸瞥了眼她不赞同地摇头,后者隐隐激动地冲她一扬下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真的,我觉得可。”
林谙抿唇淡笑,不置一词。
她就重新拿起手机动手编辑,没一会林谙的手机便振动了下提醒她有新信息。
“这脸这身子不香嘛,而且他家庭条件也不错。”
岂止是不错,从初识开始林谙便晓得李家的富贵,彼时她只是个大山里出来的穷姑娘,别说是曾经一无所有的她,即使是事业有成的现在,两人的家世也还是天壤之别。
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大了,大到她这拼尽这一生去努力都跨不过去,这是她早该领悟,后来也终于领悟到的现实。
“他姐跟我认识,我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的。”
徐朝暮又发来一句,林谙不晓得她为什么起了撮合自己和李成玦的念头,但她心里明白两人早没了可能,她捏了捏眉心朝她轻一摇头,站起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风雨塘是一家园林式的山庄,林谙七拐八绕跟着指示找到竹林边的卫生间,洗完脸再出来不想立刻回去,便坐在廊下长椅透气。
她垂着脑袋,神色漫不经心的,漆黑的夜色更衬得四周静谧非常,以至于只要出现一点声响都能察觉。
林谙起身正欲换个地方,却在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时停步。
“我现在有饭局走不了,要么你去我家里等,稍后我这边散了再去给你买,就是会晚一点,你看行吗?”
林谙的脚步换了个方向,走两步在回廊拐弯处立定,颀长的身影站在阴影里,背对她正在接打电话。
没有错,是李成玦。
那边又说了句什么,他应道:“好,那晚点见。”
李成玦的性格,向来只对自己看重的人有耐心。
林谙收回目光,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回到包厢没一分钟,李成玦也跟着进来,朝她瞥过来一眼,余光留意到他视线,林谙面色不改继续跟副主编交代:“有个临时文件需要赶快处理,我现在回趟公司,你们玩得开心,我先走一步。”
副主编是个近四十岁岁的男士,喝了些酒正在兴头上并不想走,可林谙是他的上司,面上还是热情询问:“需要我一起帮忙吗?”
林谙淡笑婉拒:“不费事,等散了你把他们安排好送回家就行。”
“行,那路上小心。”
她应了声嗯站起身,隔着圆桌脸朝向李成玦,目光落在他的下巴处,轻一颔首:“多谢招待。”
还记得不能失了风度。
李成玦两手环胸背靠着椅背,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一言不发。
她站立他坐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萦绕在他们之间,其余人陆续意识到不对劲不再做声,甚至还有人屏住了呼吸。
沉默太久,林谙都以为他不会回应了,旁边经纪人伸手轻拍了下他,后者似才回神恍然站起:“抱歉,刚才走神了。”
他说着道歉的话,嘴角却上挑的:“慢走,需要安排车送林主编一程吗?”
言语之温柔哪有前一刻的冷酷,周围人明显大呼口气,她看似浑然不在意:“没关系,不用。”
而后没看他的表情,拎包兀自出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