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夜,安镜答应了陈东的所有要求,甚至拿自己去换了小雨。陈东原本也没想过还能活着走出上海。
老鼠过街的日子,他活腻了。像他这种穷凶极恶之人,死,也不会让别人痛快。
枪战之下,陈东倒地身亡,安镜也倒下了。
这个人,炸死了安爸安妈,这个人,杀害了无数戮帮兄弟。
三年前,安镜就承诺过徐伟强,要帮他取了陈东的命。三年后,她欠徐伟强的,全都还完了。
……
安镜中枪后,几次挣扎在鬼门关,徐伟强遵从安镜的意愿,封锁了她重伤的消息。
徐伟强告诉我:“阿镜曾和我说过,倘若某天她命在旦夕,别让你们看到她临死和死后的样子。对不起,唐小姐。这是我最后对她履行的承诺。”
她的每一个要求,徐伟强总是会替她办到。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这一定是场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还没到夜里,我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你和红缨不同,我可以告诉你实情,但红缨那边,也请你保密。我怕,她会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
能让喻音瑕活不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我瘫坐在沙发上,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
“她给你留了两个字,北平。”
我的天塌了。傅纹婧,你为什么不在,你为什么不帮我顶起这片天?
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那么渴求一个女人,成为我的天。
安镜的最后一面,我没有见到。
好几天,我都做着同样一个可怕的梦,梦里是浑身浴血躺在地上的安镜,以及远处,傅纹婧一步一步消失的决绝的背影。
我深爱过的两个女人,一个被我推开,远走他乡,一个被我连累,与心上人生离死别。
我成了害死安镜的罪人,我无颜面对她心爱的姑娘。
比隐瞒更可恶的是,我还要忍痛编造诋毁她的话来让喻音瑕对她死心。
喻音瑕为她死过不止一次,一旦她知道她的大英雄不在人世,她会毫不犹豫,随她去。
她啊,就是那么敢爱敢恨敢死的烈女子,是我比不上的人,所以她只用了极短时间便轻而易举就走进了安镜的心,成为了她的心上人。
只有她,配得上她。也只有她,配和她死在一起。
……
半年后,徐伟强带着安镜的骨灰找到我,我们一起把她葬在了安熙旁边,他们姐弟又在安宅重逢了。
徐伟强雇了人守着安宅,除了我和他,其他人一律不允许进入。
我跪在安镜的墓前,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向人下跪。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亲人,也是恩人。
做错最多的人是我,最该死的那个应是我。
这一切惨剧,都是我一手造成。
我若留下傅纹婧,若坦白自己的心,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北平。
北平的她杳无音讯。我也没脸,寻她而去。
……
这一年,上海下雪了。雪后清晨,那个叫红姨的女人跌跌撞撞找来了我家。
她哭倒在大门口,不肯进来。
我撑着雨伞去见她。
她冰冷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韵青姐亲启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连忙丢了伞打开,一页纸,篇幅不长。
——
韵青姐,我知道我等不到阿镜了。
这世上没有她,连阳光都是刺骨的寒冷。昨夜下雪了,我站在雪里,笑着哭,哭着笑。
遗憾的是,我都没有陪她过一次生日,都没有亲口对她说过一次“生日快乐”。
我早就该以死谢罪的。
韵青姐,安熙已认了我做他的嫂子,所以请你务必把我葬在阿镜身旁。
那张照片,那张我粘好的字据,也一起随葬。拜托你了。
——音音绝笔
看完她的信,我和红姨一样,倒在雪地里。音音,我会如你所愿。
那张字据我记得,上面写得有:安家媳妇。
……
我把音音葬进了安镜的墓中,换了一个新的墓碑,上头多加了一句:妻,音音,合葬之墓。
处理完音音的遗愿后,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大概是罪孽深重,自我惩罚吧。我拒绝去医院,拒绝吃药,拒绝见外人。
想着就这么病死,是我唯一能心安理得的解脱方式了。反正,不会再有人心疼,也不会再有人爱。
老天无眼,让我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直至小宁十岁生日这年,多年未再有联络的徐伟强给我寄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穿着病服,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着在草地晒太阳的傅纹婧。
照片背面写了一个地址:北平中路市医院
那天,是自音音跟安镜合葬后,我再一次尝到眼泪的味道,和阔别已久的痛彻心扉的滋味。
我语重心长地征询了小雨和小宁的意见,问他们想不想爸爸?更愿意跟姥爷姥姥一起生活,还是去天津和爸爸一起住?
小雨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她问我是不是要外出?
我点头:“妈咪去见你傅阿姨。”
小雨眼睛发亮:“我也好想傅阿姨,妈咪带我一起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