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肚子里六个月的小家伙又开始了手舞足蹈,踢得我有些难受,便动了动身子。
她转过身来:“是不是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不是,不是因为你,是孩子。”
“我来哄他睡吧。”傅纹婧说着,左手伸过来搭在我的肚子上,身体也往我这边挪了些。
这样史无前例的亲密举动令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的掌心并不是很暖,轻轻在我的肚子上拍抚:“宝宝,天黑了,妈咪累了要睡觉,我们明天再玩好不好?你乖乖的,傅阿姨唱童谣给你听……”
听着她的童谣,不自觉地,竟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慌了。忙抬手去擦。
傅纹婧拉住我擦眼泪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没事的,战争会结束,我们都会活着。他和你们,终会团聚。”
是我太蠢,我以为她说的他,是安镜。所以我声音沙哑地回答她:“我会等到她回来。”
然后,她握着我的手,脸埋进枕头,哭出了声。
本来想抽出的手,再也动不了。我不明白她是为何而哭。为国?为家?还是为人民?
她哭得很伤心,哭得我的心也抽痛。左手任由她拉着,右手绕到上方,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道:“傅医生坚强了太久,哭一哭,也就轻松多了。”
我刚说完,就猝不及防地被吻了脸,而后是唇瓣。我呆若木鸡。
她并没有得寸进尺,两处皆只是飞快一碰。
“唐韵青,今天后,我不会再来你家。你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要顾,我有无上崇高的事业要做,我们,是不同路上的人。”
她的吻,她的话,再加上安镜和喻音瑕之事对我的冲击,我再傻,也能懂其中深意。
我的心,飞速跳跃着,整个胸腔和大脑里都是心跳的声音。
“傅纹婧,陪我到战争结束行吗?”
我承认我很自私,比起看到她因忙碌而昏倒在医院,比起她瞒着我加入医疗队,我宁愿让她在我的视线里看穿我的自私,看清我的残忍。
她沉默了一会儿,仰头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我答应了,有什么好处或报酬?”
我窘迫:“你擅自亲我,我没责备你,已是纵容。你还想……”
话未说完,我的唇就被她堵住了。
她的唇,凉凉的。
这人的体温,与她热烈的性格极不成正比。
因着是我“有求于她”,因着被她爱着的感觉令我心动,我无法违逆她的“侵/犯”,更无法抗拒她的心意。
我们的初吻,止于唇齿。可我的心,却已然被她这个偷心贼吞进了肚子。
那晚,我枕着她的胳膊入眠。明明上一秒还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下一秒就在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音中忘却了所有烦忧,一觉到天明。
傅纹婧。
我知道,我的心里,也装了你。
因为,和你亲吻的时候,我对杨启元没有负罪感。因为,如果杨启元再想亲我,我会受不了。
傅纹婧。
战乱时代,我束你翅膀,静待和平。等外面安全了,我定,放你自由。
……
傅纹婧果真安分地陪了我两个多月,借着帮我安胎之名,时常来家里,偶尔与我同睡。
她对我,呵护备至,最过分的举动便也只是亲吻我的脸,没有再动唇齿。
我有派人去暗中关注喻音瑕,这是安镜的嘱托,我要做到。
安镜把她和喻音瑕的合影也寄存在了我这,我看到照片背面的“心上人大英雄”时,心还是疼了一下。
可我有傅纹婧了。
我对安镜,大概是一种少女时期的迷恋和依赖。对傅纹婧,才是春心荡漾的依恋,是可以容忍她对我动手动嘴的爱。
安熙,也寄存了两封信在我这,他们这对姐弟简直可恶。
自己一走了之,把那么重的深情都托付给了我。字字犹如绝笔,你们两个也何其残忍。
……
后来,战火总算远离了上海。
还没来得及松出一口气,喻音瑕就因杀父被抓进了监/狱。
为了保住她的命帮她减刑,傅纹婧陪着我东奔西走花钱托关系,总算尘埃落定。
杨启元回来了上海,跟他回来的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是啊,分别那么久,男人的身边,怎能少了女人?
我不难过,但我,心里有气。
气他不顾孩子,气自己这么多年守着的家也拱手让人了。
医院里,是傅纹婧一直陪在我身旁,整个过程,她都拉着我的手,哭得比我还惨。
我想让她出去,我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我怕以后想起这个模样的我,会厌烦,会,不再喜欢。
除了医生,她是第一个抱了孩子的人。
我一时忘了,她也是个医生。
我虚弱无力地望着床边的傅纹婧,和她怀里抱着的小男孩。仿佛那是,我和她的孩子。
原先执着于让安镜给孩子取名的心思,不知不觉已飘出十万八千里。跟这个孩子最亲的人是我,和哄着他睡觉,看着他出生,抱着他笑的傅纹婧。
“傅阿姨,给他取个小名吧。”
她笑了笑,握着我的手道:“叫小宁好不好?安宁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