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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裕容哈哈笑道:“文约兄可别这么说。能少进去一个是一个,再说我也没吃什么苦。你在这奚邑城等了多久了?是兄弟的不是,叫文约兄忧心至此。”
    徐文约道:“来了个多月了。好在进展虽然慢,总算都不是坏消息。前些日子听说洋人下山带了个翻译,我一听就知道是你!贤弟如今可是大人物了,不好找也不好见哪!就你们住的这院门,我要进来,足足过了三遍审!”
    安裕容便跟他道歉:“老弟我也是听人差遣的份儿,又不知徐兄下榻何处,叫兄长受委屈了。”
    论熟悉程度,二人不过初次相识,论交情关系,却已是生死之交,情谊深厚。两人开了几句玩笑,劫后余生,深感庆幸。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仔细叙说别后情形。
    原来徐文约将劫车事件第一时间爆出来后,并未返回申城,而是继续北上,一路护送当初同坐二等车厢那两名女子直至京师。那少女是申城黎家的小姐,闺名唤作黎映秋,京师是其外祖府上所在。黎小姐外祖乃前朝翰林,颇有些根基,为人也比较开明,家中年轻子弟上新式学堂的不少。因感念徐文约的恩情,又看其人才华品性皆不错,遂协助他在京师办起了《时闻尽览》北方分社。这分社办起来,徐文约毫无疑义做了社长,手底下才招了两名记者,便先带着人直奔奚邑。
    虽然没采访到什么独家秘闻,幸亏资金宽裕,江宁总部也给了他足够的自主权,才由得他在这奚邑城住下不走。
    “恭喜徐兄荣升社长!”
    “自家兄弟,就不要取笑我了。如今加上我也才三人,连个草台班子都算不上。别的不说,就说这仙台山劫车事件,我们怎么跟人家当谈判见证人代表的记者比?唉。”
    安裕容笑道:“徐兄莫非忘了,还有小弟我哪。保管全是独家秘闻,专为贵报供稿。”
    徐文约急于探视他是否安全,还没来得及往这上边想。听他如此说,自然欣喜非常,恨不能当即来一场采访。
    安裕容道:“这独家秘闻保证是徐兄的,只不过我这里有一桩难事,需要徐兄帮忙。”于是挑拣着一些好交代的,把事情经过说了。
    徐文约很痛快地给了他一摞银元,知道他现下一穷二白,又添了些铜板做零用。随即吩咐等在外边的手下跑腿,买回来许多温补即食的良药,以及包装严密的糕点,只说是送给兄弟压惊。徐文约原本打算留到奚邑城防交接完毕,被安裕容劝动,约定一同坐遣送人质的火车回去。
    送走徐文约,安裕容让下人把东西提到自己房门口,赏了几枚铜板,叫他通知厨房弄两样吃食,也先送到门外。然后拐去看了看正在给人质们检查身体的韦伯医生。借着帮韦伯医生领取药物之便,从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处要来一堆西药。挑挑拣拣,藏起几样应急有效的在自己口袋里。
    他开门进屋的时候,第一眼没见到人,转头才发现颜幼卿贴墙站着,正是最不容易被察觉的位置。
    不由得一笑:“放心,没别人。来,帮忙搭个手。”
    颜幼卿将他手里的东西一样样全接了过去,宛如杂耍般垒在手掌和胳膊上,平平稳稳放置在桌面。等安裕容关好门回身,便见他姿势端正地坐在桌前凳子上。
    安裕容也坐过去,见食盘上只一双筷子,直接伸手撕下一条鸡腿:“来,吃。别客气。跟洋人住一块儿就是这点好,尽可以狐假虎威。你放心,没人会嫌我吃太多。”
    颜幼卿见他用手撕扯着吃得欢,便拿了那双筷子。安裕容这几天伙食不错,啃完一条鸡腿,又吃了个菜煎饼就饱了。但见颜幼卿不紧不慢,吃完一样换下一样,把剩下的大半只鸡,一沓子煎饼,外加一盘素烧萝卜,一大碗粟米粥,全部吃得干干净净。安裕容瞪大眼睛:“你这是饿了几顿了?”
    颜幼卿将筷子横搁在菜碗上:“多谢款待。之后大概会有几顿没着落,这顿吃饱一点,才好做事。”
    安裕容不知说什么好。最后道:“你看看这些东西,怎么带走?”掏出徐文约给的钱兜子放在桌上,“还有这些银元,你看着拿。之前你给我那些,放在你嫂嫂手里了。”
    颜幼卿又要道谢,被安裕容止住:“行了,都记着罢。回头添了利息还我。”打个哈欠,倒在床上,“还是困,我再睡一会。离天黑还早,你要不也再睡一觉?这床宽绰得很,听下人说本是姨太太的房间,怪不得这么大张床……”
    他自在那头絮絮叨叨,颜幼卿并不出声,只把他带回来的东西仔细看一遍,重新捆扎妥当。不大工夫,床上传来轻微的呼噜声。透过窗纱往外望,太阳还没落山,确实离天黑尚早。干脆爬上那张宽绰大床的另一边,盘腿打坐。
    第13章 此去路迢迢
    见证人观察团预计停留一个月,而人质则很快有了统一安排:三天后申城至海津特快列车增设一节车厢,在奚邑车站临时停靠十五分钟。少数要求掉头返回申城的人质,则乘坐同一天的反向列车回去。
    经过几日休养,人质状态大有好转。然而两个月的圈禁生活,到底给一些人留下了后遗症。安裕容这几天哪儿也没去,帮着韦伯医生安抚生病的人,协助尚先生安排夏人人质的遣送工作。
    相处到如今才知道,尚先生大约在南方临时执政府担任颇为重要的职务,只因其人行事低调,故而名声不显。言谈间说起行程,尚先生正是少数欲返回申城者之一。安裕容虽然很好奇他何以不继续前往海津(其实更好奇他当初何以要去海津),但碍于彼此虽共过患难,终究不够熟悉,因而没有问出口。不料对方却主动提及,原来尽管南方临时执政府在解救人质一事上态度积极,却被舆论认为是欲盖弥彰之举。毕竟从事实看,若非祁大统帅舍得下本钱,人质很可能无法顺利救出。届时北方将洋人得罪个遍,落着好处的可不正是南方?尚先生作为劫案亲历者,自认有义务赶紧回去,向大总统交代始末,向舆论澄清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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