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娘虽有心撮合,也怕时机不对,怕他俩贸然见面会尴尬、弄巧成拙,所以迟迟未邀请阿牛来家里走动,如今见季婉霜似乎放下芥蒂了,才敢藉着过节,给年轻人制造见面的机会。
阿牛为人尚算老实憨厚,但也有些为人处世的机灵,姨娘都把红线拉他头上了,他怎敢两手空空的来,当即去市集挑了条肥美鲜鱼。
“今天的桂花鱼不错,我想这不正好赶上中秋么,就拎一条来给你和姨娘尝尝,过个好节。”
趁着说话的空档,阿牛已再次蹲下,仔细把鱼鳞去干净了,随后连鱼带刀盆拿去水井边清洗。
季婉霜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没再说什么,径自进了屋寻柳七娘去。
“姨娘,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柳七娘正摘好菜准备二次淘洗,便听身后传来问话声。
她转头看是季婉霜来了,朝左边的锅灶努了努嘴,笑道:“喏,小馋猫,那锅炖的骡肉,晚上就能吃了。”
骡肉坚韧涩口,须先下水焯一遍,再放入炖锅辅八角、香叶、桂皮等香料,以文火慢炖数个时辰,这其中要诀是不仅要将香肉的油脂激发出来,也要令口感软嫩醇实。
季婉霜虽还未吃过骡肉,但知晓这肉不如猪肉的做法简单,要做得好吃是得有一番功夫在的,不免讶异道:“咦,姨娘还会做骡肉吗?”
“以前你那死鬼阿爹还在的时候,季家什么山珍海味没有,我是贴身伺候你娘的,又哪能不学几道她爱吃的拿手好菜呢。”说起从前,柳七娘眉飞色舞,也感慨万千:“后来啊,家道中落,咱娘俩能吃上菜帮子都不错了,哪来的钱买肉,可不得荒废我一门好手艺。”
如此来说,这道骡肉还是她生母爱吃的了。
只是,令她动容的是她的养母。
寥寥几句,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其中艰辛,季婉霜切身感受过,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个瘦弱的跛脚女人,廿年来的风雨,都是她在扛。
眼睛忽然有些热热的。
季婉霜走上前,从后环住柳七娘的腰腹,像小时候那样脸贴着她背,耳朵听着她的心跳。只是这次略有不同,从前一直被保护的小姑娘,现在可以给予亲人以宽慰和承诺了:“霜霜长大了,能养家了,以后我们会有更多的钱,让姨娘有米有肉吃,不再挨饿。”
“乖,你是孝顺孩子我知道。以后啊,你和孙儿健康平安,姨娘能看着你们长大成人,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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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俩在厨房里聊家常、说着贴己话,也不耽误做菜的活儿,柳七娘主厨,季婉霜帮着备点佐料,没一会儿工夫就办了一碟竹笋炒肉丝、一碟凉拌脆萝卜,期间阿牛把处理干净的鱼拎进来,柳七娘转手就给它下锅香煎了,手艺了得。
待阿牛把饭菜都端到大堂里,三人一一入座,正是吃午饭的时辰。
“姨娘吃饭,霜霜吃饭。”
虽是客人,但从阿牛的言行可以看出他是把自己当作这个家的一份子,一边唤一边把干净的碗箸分到二人面前,仿佛主位般。
这在柳七娘看来或许是自来熟、热忱的表现,但季婉霜已开始反感,认为他喧宾夺主,做人没有分寸。
也是,他从来都不是可依托之人。
当初她为何会和他割袍断义,便是她被选为河神祭女时,这个所谓老实敦厚的男人,在众人面前一声不吭,既不敢出头阻拦,也不敢和她逃离私奔,只会背地里哭着喊着说“这都是命啊”。
是的,那个画面她始终记得清楚。在阴暗的山角,濒死的榕树低垂着枝g,他跪在她脚边,十分苦情的呼天抢地,为了来年的丰收、为了全村的生存,一遍一遍地要她原谅、又劝她认命。至今回想起来,季婉霜都后悔当时不该割袍,应该割他的嘴。
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的。
“霜霜,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你哪里不舒服吗?”柳七娘拍拍她的手,关切地问。
一箸子停在碗边半天不动,脸色还微微泛青,任谁都看出不太对劲。
季婉霜回过神,应了声“没”,抬眼看见那张黑炭脸,更没好气了,索性扒了些菜到碗里,道:“屋里闷,我去院子吃。”
“哎——”
柳七娘看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哭笑不得。阿牛在旁也是尴尬不已,毕竟刚才季婉霜瞥他的那一眼别提多嫌弃。
在场谁都知道季婉霜是不想和阿牛共处,但为了T面,柳七娘总得找补:“阿牛别见怪啊,女儿家怀着身孕的确热X大,时常要出院子透透风。”
本以为同桌吃饭俩人能说上话,增进增进感情,看来又泡汤了。
“来来,吃菜。姨娘多久都没吃上鱼了,还是阿牛贴心。”
虽有柳七娘奉承,这顿饭阿牛也吃得不是滋味,觉得自己热脸贴人冷屁股,如此自作贱。
他一个脸面比金贵的男人都不介意她被别人高大肚子了,她怎么还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