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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入夏,降雨与骄阳毫无默契地在天上见缝插针抢夺着地盘。今日晴转雨,夜晚乌云霎时大片大片地压下来,低又沉,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珠接连落了下来,砸得如玉珠落盘叮当响。自然声的伴奏在灰暗潮湿的指挥下成了最佳催眠曲,阴泽源打了个哈欠,在入梦的边缘徘徊,天马行空的精神世界中让他又渐渐馋起了酸甜可口的酸梅汤,昏昏沉沉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地耷拉着,握成拳头的小手被包在蛇青的手掌内,又馋又困却跟闹性子的少年郎一样不肯乖乖入睡。
    他的肚子日渐变大,已能明显看出的孕肚让他原本青稚的面孔多了分熟女的韵味,雌雄莫辨的身子躲在清凉的细纱下,放心倚靠在半蛇妖的怀中,像一副水墨粉彩画,既缥缈神秘又柔顺光辉。
    肚皮下的小生命动弹了下让他稍稍疼清醒了,阴泽源缩了缩肩膀,已有些习惯了孩子的胎动。
    蛇青柔软的尾巴在自己之前已经谨慎地覆上了自己的腹部,小心地按摩着略微不适的位置,透凉的体温让他哆嗦了一下,又瞬间沉浸于软和的蛇腹。
    阴泽源动了动手,原本握拳的粉白右手又主动张开与蛇青十指相扣,直到每一处指缝都紧密贴合着,“蛇青,你继续给我讲点故事吧。”
    所谓故事,只不过是蛇青千百年来经历或听闻的八卦琐事。妖怪的生活圈随着时代在与人类靠拢,仍存有人性的他们仍会好奇同类的所见所闻,更何况是蛇青这类阅历丰富的大妖,光是芝麻豆大的小故事都能说个三天三夜。
    蛇青弹了下阴泽源的额头,“你倒是上瘾了。”
    阴泽源傻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也不气恼,“拜托你了嘛。”
    蛇青掐了一把他的脸,嘴毒地说了他一句“难伺候”,却依旧口嫌体正直地给他娓娓道来一则鲛人与人的爱情故事。
    其实他最初起这个讲故事的念头也是灵机一动来哄骗小男人,结果一日日下来倒莫名养成了这一习惯,让阴泽源听得乐不思蜀。
    阴泽源似乎非常偏爱于这类情情爱爱的故事,幼时聊斋志异的典故深受他的喜爱,每每联系到荧幕上电视剧内的俊男靓女,更是觉得享受,雀跃在脸上压根瞒不住。
    他还是个优秀的听众,容易被故事内高潮跌宕的情节所感染牵引,诧异﹑伤感﹑恐惧﹑喜悦的表情跳跃着,烘托着诉说者的能力;他的眼睛黑亮有神,目光盈盈地只注视着蛇青一人,依赖又崇拜。
    至于蛇青,他就像个走南闯北的老道说书家,那磁性深沉的嗓音让这唯一的听众身临其境。
    待到快结尾时,蛇青停下饮了几口清茶,稍稍歇息了会儿。
    他在闲暇时看着阴泽源,那个一个自己能简单看透,知晓他心中所想的一切的男人。那亮堂的眸子像透彻却未打磨的良玉,懵懂无知又纯洁,而自己却成了对方的启蒙师,一手玷污了这块皎洁无暇的玉石;当然他不会感到惭愧,他放下杯子摸了一把阴泽源的头发。
    心想就算如此,那也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宝贝。
    “我累了,明天再继续讲吧。”
    “啊,可是都要结束了,”阴泽源的失望不予言表,“不能今天讲完吗?”
    “睡吧。”
    “哦……”
    阴泽源伸手将一边的薄毯子拉了过来严严实实地盖在自己的大肚皮上,虽有不甘却也听话地枕在蛇青的臂弯内,闭上了眼睛。
    洞穴内很快安静了下来,但他知晓他并未睡着,所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拨开他侧躺泻下的黑发,“阴泽源…”
    雨声嘈杂,男人的睫毛轻轻扑簌了几下睁开了眼,他抬眸看了一眼支着下巴俯视他的蛇青,以软糯的声音回复道,“嗯?”
    “最后,那个鲛人和男人一起去了极乐世界。”
    “真的吗?这样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了吧,我就知道,太好了!”
    他就这么容易地雀跃了起来,连眼睛都在黑暗中闪烁着,殷切的眸子亮晶晶地发着光,一人沉醉在猜对结局的喜悦中。于是男人捧着肚子朝蛇青那儿挪了一点,自然而然地伸手去牵住了蛇青的手,紧扣到掌心相抵才舒了口气,像是大起大落在快乐与疲倦中旋转的少年,心满意足地躺在他的避风港下睡了。
    了却了一桩无足挂齿的心事后男人睡得很快,不一会平稳的呼吸声便传出,很轻,几乎被吵闹的雨声压了过去,但口鼻轻吐的热气却是实打实地,像一团团暖呼呼的云散在蛇青的胸口,热乎得不真实。
    阴泽源睡得很香,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大抵是在为那所谓的鲛人之恋所庆贺。蛇青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的睡颜,他的视线来回描摹了男人的面孔数次,又在思考自己方才为何会说出那番截然不同的的结局。
    是的,蛇青一笔带过的幸福结局是他一手捏造的,真实的情况远比这要残酷得多,贪财谋生的男人在与鲛人相恋后得知了泪化珠的秘密,毫不吝惜地剜去鲛人的双眼,而受尽伤害的鲛人即使失明也远比人类要强大。他吃了负心男人的血肉,把他的遗骨打造成了一把匕首警示自己动心的恶果。
    他不知晓自己为何不把这原有的结局说出,明明恶劣的他是热衷在软弱人类的脸上看见惧怕和失望的表情的,可他却又兀自为这单纯温和的小男人编造了个大圆满的结局,如同所有烂俗统一的童话一般。
    蛇青不知道,有一瞬间他被这突变的心绪给扰得不得安宁,这陌生的情愫困扰了他许久,让他一度起了想要一手捏死阴泽源的念头。这是他血液内流淌的不会更改的冷血,但也只是一瞬,它消失得很快,而他又注意到自己的左臂弯正被男人枕着,右手又被十指相扣着,蛇青想他没有动手的机会,精明的大蛇糊涂地欺骗着自己。
    再后来那凉薄的双唇便贴上了阴泽源的嘴唇,不是漫漫绵长的深吻,不是短暂暧昧的轻吻,而是凶狠地带着撕咬的吻,粗暴的吻让他直皱眉,唇瓣红肿又破了皮,铁锈味弥漫在彼此之间他都不肯罢休。
    外头的雨势仿佛漫进了洞穴内,空气潮湿且厚重,乌云让原本昏暗的洞穴内愈加的阴沉,水光折射来透射到青色的蛇鳞上,无形缥缈的水雾与神化的半兽协力构造的开阔又封闭的私人囚牢,雨势急缓交叉像是自然下刻意为之的隆重交响曲,磅礴﹑威严又摄人,而这蛇窟内,诡异的冷清中稍许的温情却同苟延残喘一般,扭曲挣扎着围在玉床的正中央,再一丝一缕地精心编制在沉睡男人的身边,是狠戾之下仅剩的柔软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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