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下午买来的一大兜水果全都榨完,景灼把手指抵在榨汁机上感受震动过后的麻木。
此刻有点儿下神,脑子也有点儿木,听着乱糟糟的说话声和一阵阵掀起的大笑,他心中生出对过年的厌恶。
此前的二十多年对春节完全无感,但绝对称不上厌恶,但现在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种情绪。
而情绪的根源竟然是一种落空感,来到这里近乎半年,坏消息一个个接踵而至,从住进破出租屋到老太太去世,整段生活都是灰蒙蒙的。
要说起来在这种灰蒙蒙生活里偶尔感受到的一点儿亮光,那可能是来源于程落。
想到这儿,他更觉得心里落空地一沉,双手撑着案台,垂眼看向地面。
现在感觉特别无力,想让程落赶紧给他发个消息打个电话什么的,就算和不了好,至少把现在无边的空落和孤独填补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景灼觉得自己比以前脆弱了,需要那个离他很远又很近的人修补情绪。
榨汁机还在嗡嗡,说话声、笑声、电视声、鞭炮声、杯子磕茶几声,还有厨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景灼回过头,端杯子的手瞬间僵在半空。
程落呼哧带喘的,挺急的样子,手上还捏着钥匙。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都找不出话来。
“打电话怎么不接?”程落皱着眉头问,“一进来看那么多人我还以为你不在这住了。”
景灼觉得他这个责怪的语气莫名其妙的:“本来就不打算在这住,过完初一就搬走。”
“后天?”
“后天。”
气氛僵硬的时候,客厅里有人喊景灼。
景灼从他身边挤了出去。
“你这钥匙还给别人拿着啊?”喊他的是房东,脸皱成一团跟他妈讨债似的,“之前不是说就你一个人住吗?这房子这么小能住开两个人?”
“是住不开两个人。”景灼点点头,“能住开你那五六个亲戚,这怎么说?”
房东脸色变了:“你不让我知道那人是干什么的什么来头就把我房子钥匙随便给人,谁知道你是不是也藏藏掖掖……”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旁边有人劝。
房东叨叨完一大堆:“那你说,这房子我还敢租给你吗?”
大过年的,景灼现在有种让房东过不好年的冲动,他攥紧杯子。
手腕突然被人按住,回过头,程落站到他旁边:“他不租了。”
房东瞪着程落:“这个月还十多天怎么算?丑话说在这儿,退一半钱你们想都别想!”
“那这个月房子还算他租的对吧?”程落皮笑肉不笑。
房东下巴仰到天上:“你想怎么着?”
“出去。”程落说,“好走不送。”
房东震惊地瞪着他,半天说不出来话。
“别愣了,人都看你呢。”程落扫了一圈正吃瓜看戏的邻居。
门“砰”一声巨响,房东摔门而去。
摔呗,摔坏了是他自己的。
客人们吃瓜完毕,聊天的火热气氛没了,也都不好意思再在这儿待,打招呼陆续去别人家串门了。
前脚最后一个人刚出门,后脚程落抓住他的手腕朝门口走去。
“去哪儿?”景灼看着他的后脑勺。
“回家。”程落说。
两人沉默着走到楼下,楼底下有不少串门的或者送客的,景灼没看他们,一直盯着程落抓着他手腕的手,衣袖上落了雪。
然后挣了挣,在程落顿了一下要抽回手的时候,直接握上了他的手掌。
天已经擦黑了,楼下的人都各忙各的各说各的,没人注意到他俩。
上车的时候手才松开,景灼有点儿不好意思,坐在副驾不吭声地扒拉手机,才发现刚才程落给了发了一屏消息打了好几通响足四十多秒的电话。
“……我又丢不了。”景灼叹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漾着点儿暖,“去哪?”
过年让景灼去爸妈那儿不太合适,正好家里人多,多一个缺一个也没人注意,程落给刘菀发消息说明早再回去。
刘菀不太高兴,让他至少回家吃完年夜饭再回家。
程落回过去一个捏肩捶腿的表情:紧急情况。
刘菀立马猜出来:跟小景在一起的吧?
进了二区门口景灼才反应过来不对劲:“钥匙哪儿来的?”
“猫找的。”程落说。
不尴不尬地下了电梯,分开各回各家。
景灼动作放得慢,刚要进门的时候程落已经开门进去了。
楼道里回荡着沉重的关门声。
他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瞅着程落家关上的门,从程落在出租屋出现后说不出是舒畅还是愉快的心情终于绷不住了,嘴角勾起笑。
果然,刚刚关上的门在他的注视下无声打开了,程落露出半张脸,声音也带着笑:“进不进来?”
“三个数啊,过这村没这店了。”
“三……二……”
景灼看着他,就是不动弹。
“一个半……”
“神经病。”景灼乐着摔上自己家的门,猛地上前一步,在程落张开胳膊的一瞬间扑进他怀里。
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