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心头却是一酸,回握住了姜姝的手,“你不怕?”
姜姝摇头,“有何可怕?以后孙女就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谁还敢欺负?”
姜老夫人眼里一湿。
姜姝又道,“孙女只是有些舍不得祖母。”
姜老夫人拉过姜姝那只柔弱无骨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一阵,心头虽难受,却也没再往下说,“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
姜姝点头,“祖母也早些安置。”说完便起身,蹲了个安,缓缓地退了出去。
安嬷嬷将人送到了门外,才折回来,看了一眼还歪在炕上的老夫人,出声宽慰地道,“奴才倒是以为这事也并非是坏事,永宁侯府是长安城里有名的世家贵族,范侯爷这些年虽没担什么要职,世子爷范伸却是任职大理寺卿,官职正三品,此人又并非那花甲之年,如今不过双十,年华正茂,虽行事不着调,上头不还有侯夫人管着?”
安嬷嬷想起一桩事,“前些日子,那薛家姑娘……”
“我姜家不屑得卖女求荣。”姜老夫人没好气地打断道,“薛家一心想攀附权贵,哪里顾着自家姑娘的死活。”
也就只有那心瞎之人,才会主动往上凑。
安嬷嬷伺候老夫人躺下后,又才道,“老夫人这些年为了大姑娘的亲事没少操劳,奴才都看在眼里,可大姑娘的身子骨摆在那,稍微好点的人家谁又肯娶一个有病在身的姑娘进门,就算将来老夫人贴着银子,勉强找个愿意迎娶大姑娘的门户,老夫人又能护得了她多久?”
小姐如今的情况,还就是需要侯府这样的人家。
这话戳到了姜老夫人的心坎上。
若当真有好人家,早就许了人家,如今也轮不到他范大人来爬墙。
安嬷嬷说的没错,就算自己护着她勉强许一门亲事,又能护到何时?等到自己归了西,她的日子该如何过……
姜家还有两个姑娘,人家可有亲娘。
安嬷嬷见她沉默不语,俯下身替她掖好被角,又劝说道,“今日长安城皆知是他世子爷爬着墙来讨了这门亲事,往后他总不能亏待了咱们大姑娘,老夫人如今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己的身子,才能继续为姑娘撑腰。”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嫁侯府,那范伸岂能善罢甘休,日后这长安城里谁又敢同大姑娘说亲。
***
姜姝出了姜老夫人的院子,便上了青木山石遮掩的那段朱栏游廊。
春杏走在前,手里的灯笼与那月光相融,光晕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洗如洒。
到了无人之处,姜姝却是揭了头上的斗篷帽儿。
此时已至九月深秋,落叶聚还散,凉风已能割脸,姜姝鬓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扬,两边脸颊不知不觉已浮出了一抹红晕,哪里还能瞧出半点病态。
适才她同祖母所说之言,并非是假。
她想嫁进侯府。
没有逼迫,心甘情愿。
今日也并非头一回见范伸。
半月前,她便见过他,那日她染了风寒喘得厉害,去了城中药铺抓药,出来时正要掀开布帘,却被一人抢了先,抬起头,便见对面一身玄袍的公子爷,那张脸乍一看清隽俊逸,眸子却是寒的瘆人。
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忙地低下头。
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
谁知前几日她去花圃,买芙蓉花时,又遇见了他,还未反应过来,他竟是当众拦了她的路,俯下身来问她,“喜欢?”
她连退几步,愣愣地点头。
回去时,那店铺的老板,给她搬了一车的芙蓉花,“这些都是范大人送的。”
那时她才知,那人便是大理寺卿范伸。
人人避之不及的长安纨绔。
回去之后,还未待她去捋清这其中的原委,他又派人给姜家送来了一车的药材,若是按平日的药量,估计够她‘喝’上一年。
今日她听到动静,打开窗,便见他立在窗外,冲她一笑。
她嘴里刚含了一颗葡萄,愣是整个咽入了喉咙,不知是被他吓得,还是被葡萄呛到,一个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春杏忙地叫人来。
范伸却是神色轻松,不慌不忙地坐在了她窗前屋顶的瓦片上,看着她道,“送给你的东西,并非白给,我也没那闲工夫同人搭讪,今日我来是向你求亲。”
那双黑如浓墨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朝着她望了过来,姜姝根本分不清他所说之言到底是真还是假。
姜姝还从未见过有人求亲,是他这么个求法。
等到姜府所有人都被惊动赶了过来,范伸从那屋顶上一跃,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姜姝一共见了范伸三回,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
只觉那双眸子,有些深不可测。
除此之外,倒并未感觉到传言中所说的凶残。
就算那些传言是真,比起要祖母用自个儿的银子倒贴,将她许给所谓的老实人,她倒是宁愿面对那位人人看衰的活阎王。
他凶狠,她不惹他便是。
他喜欢逛花楼,她求之不得,最好是他日日不落家,留她一人在后院,身边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岂不比在那小门小户里,为了一两银子的事,合计来合计去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