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灿拈着那把生锈的小锁头,“哪里浪漫?”
“年轻的时候在这里留把锁,等老了可以回来看看爱情的痕迹,不浪漫吗?”
“几十年,早找不到了。”
“就算找不到,”秦媛媛说,“也能留下很多记忆。到时候爷爷可以揽着奶奶吹牛皮,”
秦媛媛踮起脚尖费力揽上陆灿肩膀,模仿老头粗声粗气的声线:“老太太啊~你看~咱们已经相爱几十年啦。”
“……去去去,”陆灿拍掉她的手,忍不住笑了,“糟老头子离我远点。”
“好,没问题,想我滚多远就滚多远,只要我灿哥开心就好!”
说着,她手肘撞撞陆灿,小声问:“今天怎么了,从早上开始情绪就不太高,有人惹你?跟那个大帅哥吵架了?”
“没事,”陆灿摇摇头,“可能是早起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有点累吧。”
从市区到凌波山这边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开了两台车,老毛载小毛和秦媛媛,陆灿和周彦则是拉了一大堆桌布、帐篷、食物之类的野餐用品。
“那你中午睡会儿觉,要么下午撑不住。小毛叫我,我先去找小毛玩啦。”
“行,去吧。”
秦媛媛招招手,蹦蹦跳跳地跑开。陆灿找个空位把锁挂回到树上,心想,几十、几百万象征永恒的钻戒都不能把两个人永远锁在一起。
更何况二十块一把的铁锁呢。
为了照顾小毛的身体,大家一路走走停停,到中午连山的一半都没爬上。
老毛决定就地安营扎寨,大家便开始一起动手搭帐篷、铺桌布。等好不容易全搞定,陆灿两只手乌漆嘛黑,沾的全是灰。
他看到不远处有条小溪,打算过去清理一下。洗到一半,身旁传来软乎乎的声音:“小陆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张罗来爬山的。”
是小毛,陆灿想起电话里老毛跟妹妹说的,摇摇头,“没有的事,别听你哥胡说。爬山多好啊,可以强身健体,呼吸新鲜空气。”
“可是,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陆灿低头打量水里的自己,圆眼睛,高鼻梁,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他平时不就这样么,为什么大家会觉得他不开心,他真的只是有点烦躁而已。
陆灿看着水面,慢慢挑起唇角。女孩见他不说话,局促地问:“小灿哥哥,你为什么讨厌爬山?”
为什么?
那是很久远的一件事了。
高中毕业那年暑假,班主任组织学生们出去露营。大家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聚会,于是不用督促,自动自觉穿上校服,在六月的烈阳下打闹奔跑,放声高歌畅快饮酒,用记号笔在彼此衣服上签名,大声讨论着关于未来和理想。
等到晚间,扎好帐篷后,懵懂的感情随着蝉鸣滋长,有几位男生摸到女生住宿区,悄悄叫走了心仪的女孩。对此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提醒道:“别往山上去,尤其别去那几栋危房玩,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万一浇塌了就不好了。”
“哎哎哎知道了老班。”男生们嬉笑着答应。
“也别惹旁边三中的啊,我可不想临毕业还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尤其是你,周彦,给我老实点。”
或许是相邻十几年培养出的默契,隔壁三中也有个班级选择今天出来露营,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
彼时周彦早已移情别恋小学妹,委屈巴巴,“老班,干嘛单说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畜生吗?”
老班:“是的呢。”
全班哄堂大笑,少年意气直冲云霄。
陆灿盘腿坐在地上,也跟着笑,他总是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这时,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踩着草摸过来,低声叫道:“小灿,可不可以陪我出去散散步。”
陆灿听出来了,是段宇扬。
段宇扬本来和他不同班,但因为有个校长爸爸,想跟哪个班级一起玩都很方便。那时候他已经追了陆灿有将近一年,陆灿不具备感情经验,不过能猜出来他要趁今夜向自己表白。
人嘛,总讲究一个了结,总想给某个阶段或某种感情写上最终答案。陆灿觉得是时候把事情说清楚,也不愿段宇扬抱着遗憾毕业,便起身跟他慢慢往山上走。
男生向男生表白的难度大概是异性恋的一万倍,路上段宇扬吞吞吐吐,时常顾左右而言他。陆灿越来越不耐烦,等耐心马上要消失殆尽之时,一声惊雷划破夜空,眨眼间,豆大的冰雹自穹顶倾泄而下。
这雨来的急,两人来不及折返,段宇扬急得团团转,脱下校服披在陆灿身上,指着不远处几幢黑漆漆的房屋:“小灿,咱们先去那里边躲躲。”
“老班说不让进危房玩。”陆灿有些犹豫。
“没关系,冰雹下不了多久,等雨小点就出来。”
陆灿张张嘴,话没出口就被一块冰雹砸的眼冒金星。只进去待一会应该没事吧,他咬咬牙,跟段宇扬抱头鼠窜。
然而幸运之神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为了展示绅士风度,段宇扬让陆灿先进屋。陆灿前脚刚进危房,后脚急切的冰雹便压垮了早被腐蚀到千疮百孔的房梁,将他重重压在了下面!
被隔绝在外的段宇扬顿时慌了,举着手机跑到一旁找信号报警。可意想不到的是,其实木房子重量一时半会压不死人,最可怕的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