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二人回到会议室里。
和仪坐姿仍然端方持重,问了一句如今的现状。
毛凝眉嗓音微微有些沙哑,眼下是浓郁的乌青,不难看出她最近休息得不大好,此时深深看了和仪一眼,叹道:“很不好。阴气侵蚀着大多数的普通群众,咱们圈里的人也被阴气侵染,虽然情况不像普通人那样糟糕,却有很多已经失去了对灵力的掌控,开始了如普通人一般的转化——这已经足够糟糕了不是吗?”
和仪听着,心里大概明白:阴气的侵染是分为两种的,一种对普通人,大概就是——轻微病症—中度—如普通鬼物,又因个人心性,决定了未来的发展趋势,向恶向善,并不同意。
一种是对术士们的,只比普通人多了一个阶段:就是由术士被封禁灵力化为普通人的阶段,灵力越低微的,越容易被侵染。
这可以说是一场浩劫。
和仪听到毛凝眉说已经出现了几起‘新鬼物’伤人事件,心中微微一叹。
面上却扬起极淡的微笑来:“这是化为新天地所必须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是吗?”毛凝眉好像深受打击一般,咬着牙攥着拳,盯着和仪半晌,嘴唇牙齿都在颤抖。
最后还是肖越齐开口了:“人间仿佛被从三界中隔绝出来了一般,和地府无法联系,无法开鬼门、请阴差;和天界也没法联系,各派掌门人、我和凝眉他们都尝试着做了法事,完全得不到祖师爷的回馈,甚至茭杯也无法落出结果来。”
和仪微微笑道:“这便是吾神的神通。”
肖越齐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攥拳的手猛地垂在桌子上,目光紧紧盯着和仪:“晏晏,回头是岸。”
“苦海无涯,唯求大道。”和仪从容地缓缓自椅子上坐起,神情肃穆:“‘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打哑谜一样交谈着,最后肖越齐一甩袖,狠狠别过头去:“和师,慢走不送!”
和仪离开这间会议室的时候,江琦正负手站在庭院中仰望远方,一派飘逸出尘,江清站在墙角,眼圈通红,紧紧抿着唇,让人很是心酸。
她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笑呵呵地和江清他们打了招呼,叫上江琦预备回酒店。
天下的术士此时大概都聚在上京了,和仪迎面就碰上几个熟面孔,三五成群,都是鬼道术士,对她的态度格外恭谨,掐诀一拜,她也微微欠身还礼。
这应该是态度最没有被影响的一群人了,但看向和仪的眼神也很是复杂,和仪轻声询问了几句他们的近况,几人对视两眼,其中一个说:“还好,本来也是搞这个的,除了灵力不好用了之外,没有太大的影响。您也知道,咱们这群人好多都是本来就不用灵力的。”
“没受到影响就好。”和仪笑吟吟地道:“安心修炼吧。”
他们就好像得到了什么保障一般,连连点头,又目送着和仪远去。
走在白雪纷飞的路上,仍是和仪与江琦二人。
江琦忽然道:“他们对你很是信任。”
“我曾三次清洗鬼道,又为鬼道魁首数年,受他们年节大礼。”和仪道,“若现存的鬼道术士对我还不信任,那我这些年可真是白活了。”
说着,她斜睨江琦一眼:“被师弟当敌人的感觉不好受吧?”
江琦默然,和仪微微一叹,又问了一句:“为何投陛下?”
江琦步伐微微一顿,眼帘低垂,仍是道:“为寻大道。”复又抬起头,转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和仪,却好像在看和仪背后的远方。
和仪心中有底,微微一笑。
回去之后,宣帝似笑非笑地大量了和仪两眼,道:“你倒是用心良苦,贺喜你的良苦用心却没有被他们发觉。”
和仪分毫不显慌乱,笑呵呵地对宣帝道:“从此,晏书愿为您五体投地。”
“你知道吗?——”宣帝脸上透出几分感慨,“你分明就是这三界之内最不可信的那一个,却总弄用让人信服的姿态说出不可听的鬼话来。”
他摆手,没等和仪辩解:“去吧,几子上是祭祀要用的单子,备齐了。”
然后日子照常过,这日和仪叮嘱贺叔预备了两样平时不常准备的磨人点心,就是工序繁琐很费时间的,又让不知从哪里薅来的西点师傅鬼坐了些小蛋糕、马卡龙等等,提着大大的食盒去了酒店。
宣帝仍然住在那间预留给和仪的总统套房里,每天打着游戏吃着美食,好不惬意。
今天的点心很得他的喜欢,和仪沉吟半晌,在旁边打量着他等等神情,忽然道:“有亦是,想说给您指导,也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宣帝的心情正好,随意摆摆手,又拿起一个开心果味的马卡龙送到嘴边。
和仪道:“上回来朝拜您的阿梨,您还记得吗?她这几日身上不大好,好似是落上了一位远古巫鬼的灵魂碎片,我虽想了几个法子,进展却很缓慢,还是想请您——”
“你当吾是什么?任你指挥?信徒,摆正你自己的位置。”宣帝拧眉不喜,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忽然换了个态度,似笑非笑:“你身上也有一点碎魂,生前应该还过得去,比你如今……或许稍稍弱一点,都快要被你吸收了,说来,倒也是你的一场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