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峙了数秒后,沈雾沉松开了手。
谢九黎重新坐好,揉了揉自己被扣了一会儿的手腕,然后才听见沈雾沉道:“不是。”
“什么不是?”谢九黎疑惑地问。
“……”沈雾沉没有解答,他像每一个夜晚一样坐回那张阅读椅上,这一次终于顺利地接着第一章 念了下去。
谢九黎早就习惯成自然,听沈雾沉毫无感情的阅读音后顺理成章地产生睡意,安然进入梦乡。
……
察觉到谢九黎睡着以后,沈雾沉并没有立刻停止,他又念了一页多,直到谢九黎睡沉。
熟能生巧,从前的沈雾沉分辨不出谢九黎真睡装睡,现在的沈雾沉已经能判断谢九黎的睡眠阶段。
他伸出手把谢九黎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关机,避免再有哪个招生办、或者哪里的垃圾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
末了,沈雾沉把手中书合上,在床边多坐了一会儿。
沈雾沉记事很早。
大多数人甚至记不住几件自己十岁以前的事情,但沈雾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生父时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最开始,他跟母亲生活在一起。
母亲并不怎么爱他,但也尽到了外界上照顾的责任。
沈雾沉当时并不知道这淡泊的母子之情是“不正常”的。
直到那一天,母亲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沈雾沉等了两天,等到了带着开锁匠出现的沈父。
沈父提出带他走,但沈雾沉不愿意。
他想等母亲回来。
沈父对他说:“你等不到她。她把你扔下就是不要你了,这都不明白?”
沈雾沉又过了许多天才明白。
在那之后的十几年,沈雾沉果然再也没有见到过亲生母亲出现。
她就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将他完全忘记了一样。
大概这个世界上的“自由”量是守恒的,有人拿到得多一些,就会有人拿到得少一些。
因为沈雾沉的母亲为所欲为、一切看钱,她挥霍了太多的自由,沈雾沉便生来没有什么自由。
而谢九黎。
谢九黎或许是更为自由的存在。
因为她在“索取”这一项上有比常人优越得多的天赋。
甚至很多时候,谢九黎不必自己开口,她想要的东西也会自动被人送到她面前。
沈雾沉发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从“被索取”走向“主动给予”。
这样的反应速度已经太迟了。
而沈雾沉发现,他居然还不是最迟的那个。
“晚安,谢九黎。”他说罢,拿着书站起身,将凳子轻轻放回床头柜旁,起身离开谢九黎的卧室。
谢九黎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床上,好像不担心这栋房子里的任何人会对她产生伤害。
她纵容房内住客的态度实在有点像纵容家里毛茸茸的小宠物。
沈雾沉看得清楚,这种纵容源于一种自上而下的不在意。
就比如,人们或许会对室友在家里毛手毛脚打破东西的行为而感到愤怒,可如果猫猫狗狗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什么……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沈雾沉路过谢九黎的画室门口,扫了一眼那个还没拆下的密码锁。
自从时经寒来给谢九黎当模特的那天起,这扇门就再也没有关上过。
谢九黎表面上唯一的秘密,似乎也随着时经寒的到来消弭不见。
沈雾沉不知道顾舟是不是比他多了解很多信息,但他再怎么不敏锐,也能察觉到时经寒的存在很重要。
如果要解开“谢九黎”这盘棋,时经寒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沈雾沉推开画室的门走进去,在谢九黎常坐的那张椅子上落下座去,又拿起旁边的铅笔,在指间转了一下。
谢九黎到底想要什么呢?
是他可以想办法帮忙尽快得到、作为被帮助后回报的东西吗?
……
两天后,高考成绩公布,立刻掀起一年一度的新闻热潮。
沈雾沉这个名字立刻和其他十几个名字一起出现在了全国各大媒体的头条上。
明明成为了话题的中心,沈雾沉本人却在他的社交网络里处于一个绝对的隐身状态。
电话是不可能打通的,消息是不可能回的,群聊里的@更加是不可能看的。
唯一能联系到沈雾沉的人,也就只有和他住在一起的几个了。
于是谢九黎这几天接到的电话就特别多。
有的是招生办来好声好气地询问“沈雾沉同学是否有改志愿的打算”并且推销一通自己学校的,有的是直接学校的系主任打电话做宣传说“我们系能够给到沈雾沉同学最好的教育和引导”并且给出一系列优待的,甚至还有想从谢九黎这位名义上的监护人这里走走关系看能不能起点奇效的。
一个比一个说得好听,谢九黎逐渐开始失去判断力,好在她只有唯一一条标准。
“抱歉,沈雾沉已经决定好了。”谢九黎对着手机里的人道,“我不会强迫他改志愿。……好,再见。”
她放下手机,干脆设置了个飞行模式。
——等高考成绩公布之后就更离谱了,居然还有媒体打电话想采访一下沈雾沉的学习方法和人生经历,想做个新闻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