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织锦长裙,裙摆用细密的银线绣着大团的樱花纹,浅月色纱织上衫,腰间是一条素白缀米珠丝绦,佩一枚羊脂玉玲珑禁步。
乌黑发髻上只有一枚青玉嵌东珠发梳并几只珍珠发针,与一朵盛开的玉芙蓉。
在京城的公卿贵女之中,这是在孝期末尾出来走动之时常见的装扮。精致清丽,也并不算多么出格或是出挑。
除非,有贺云樱这样的天人之姿。
就连庭院中的其他贵女也略略愣了几息,才知当日宫中传出,蒋贵妃笑着说京中第一美人称号应当易主,居然完全不是虚言。
而再下一刻,众人才想起有关文渊书院下帖,荀先生收徒等等。
窦婀娜身为主人,当然还是比旁人要反应再快一些,不管心中如何,面上还是亲亲热热地过于迎接:“县主,小婳,你们可来了。大家都等着你们呢。”
只可惜窦婀娜虽然努力亲热描补什么“你们”,实际上从落座到说话,从诗词歌赋到衣食住行,所有人说话都是单单向着贺云樱的。
而且这与什么老王妃义女,靖川王府县主身份并没有关系。
一是绝色美人本来就招人喜欢,尤其是贺云樱这种笑语盈盈,明艳却不冷艳的美人。
二者自然就是这文渊书院与荀先生的邀请皆证明了她的才华学识,平辈之中谁也不敢在她跟前拿乔。
再等蒋际鸿与窦启明也过来凑热闹,提到荀先生四句评语之中,只有贺云樱一人得了一句“尚可”,这众星捧月的架势便更足了。
甚至萧婳是在什么时间再也受不了了,抽身先走,都没有人注意到。
而另一件无人在意到的,则是花园月门之外几步,负手而立,冷眼旁观的萧熠。
远远看着贺云樱在人群中,笑意明亮,粲然生光,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以前将她圈在蘅园,是不是……
他正思索间,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口:“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萧婳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眼圈微微泛红,委委屈屈。
老靖川王在世时,最疼爱的孩子便是幼女萧婳,她小时候确实玉雪可爱,很会撒娇,萧熠对这个异母妹妹也比较宽和。
“再半个时辰罢。”萧熠其实也想走了,璋国公这个老家伙见风使舵,不可当真与谋,今日过府只是给面子应付一下而已,更何况窦启明还对贺云樱贼心不死。
可是看着贺云樱此刻的笑容,他又觉得再等等也无妨。
一听还要半个时辰,实际上已经忍无可忍的萧婳立刻便哭出来了。
只是她从小就知道长兄说一不二,凡决定之事皆不容质疑,所以只好自己抽抽搭搭地哭。
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家孝期尚未真正结束,叫人看见了随便一句思念父亲也就带过去了。
好容易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将近小半个时辰了,萧熠便打个手势叫人去提醒贺云樱。
贺云樱本也无意在窦家多停留,顺势应声告辞。
先前她来璋国公府之时就是与萧婳同乘一驾马车,两人其实都不情愿,但若是分车而行等于将家宅不和广而告之,且这先后亲疏次序等等,也是徒增困扰。
因而回程之时,虽然萧婳看贺云樱不顺眼的程度已经又翻十倍,却也不得不强忍着先上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萧婳许是太过气闷,甚至有些晕车想吐。
等好容易到了自家王府,那积攒了数日,又在今日火上添柴、又哭又想吐,身心两难受乌七八糟混杂到了一起,萧婳便终于忍不住了。
按着以往的惯例,晚辈若是自己去亲戚家走动,或是到世交之家饮宴,结束归府之后都要到正院去坐一坐,跟父亲或母亲大致说一说饮宴聚会之事如何。
无事便只作闲谈,有事也要尽快让长辈知道。
所以今日也是如此,萧熠走在前头,贺云樱与萧婳走在后头,兄妹三人一起往霍宁玉的院子过去。
萧婳越看贺云樱越不顺眼,一想到等下到了霍宁玉房中,嫡母肯定又是拉着她亲亲热热地问候夸奖,更是满腔愤懑发不出去。
心念微转之间,脚步微错,口中故意说了一声:“咦,那是什么?”
作势要绕过去,却伸脚绊了一下贺云樱。
贺云樱正安安静静地想着荀先生和书画之事,猝不及防,只觉左脚脚踝猛然一痛,整个人便向前扑跌!
萧婳一不做二不休,也顺势一跌:“哎呀!”
可她这是故意跌倒,当然是比贺云樱慢了一步,假装裙摆丝绦交缠不清,便绊倒在了贺云樱身上。
贺云樱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跌倒之后本能要撑着起来,下一刻,骤然一个人的重量扑在身上,交叠压住的脚踝越发疼痛,泪花立刻夺眶而出。
萧熠闻声回头,登时一惊。
此刻距离更近的丫鬟们赶紧上前去拉起了萧婳,剑兰气得小脸通红,但到底不敢真的去骂萧婳这个老王爷的亲女儿,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还是先去扶贺云樱。
她的手刚扶上贺云樱的手臂,便见萧熠大步流星地过来,一把拂开她,自己去将贺云樱扶起:“伤到了哪里?”
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伸手将贺云樱额角侧脸沾到的尘土抹了去,看着她已经泪汪汪的眼睛:“哪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