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宁玉又看了一眼身边乖巧可爱的贺云樱,越发慈爱温柔:“我在华阳这些年,幸有樱樱承欢膝下,她便与你亲妹妹是一样的,婚事是她终生所托,一定要选个她可心满意的才行。”
萧熠的左手指尖再次在宽袖中捻过菩提子,然而那本应让他心绪沉静的串珠,却只能见证他心头那片无名火是如何越发炽烈灼痛。
面上还是含笑应了母亲,却说不出什么舌灿莲花的言语,依旧是短短的一个字:“是。”
到底母子三人同坐,萧熠的目光难免再次掠过贺云樱。
她发梳近香髻,发鬓红山茶,莹白肌肤光润如珍珠,明亮清澈的眸子里笑意盈盈:“有劳兄长。”
明艳不可方物,却咫尺天涯。
笑容诚挚里甚至带了一点点无辜的残忍。
退出母亲院子的那一刻,萧熠缓缓舒展左手指尖的同时,亦冒出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他一定要弄清楚,她到底是否同为重生之人。
三日之后,霍宁玉与贺云樱请旨入宫谢恩,萧熠陪伴同行。
因着老靖川王的孝期并未正式结束,三人皆按大燕惯例,身着品制公服或宫装,外罩素白纱衣。
乘马车前往皇宫的路上,霍宁玉再次叮嘱了几句见礼的细节和宫中常见的忌讳,贺云樱认真听了,一一记在心里。
她原本没有对进宫之事太过在意,但听霍宁玉多嘱咐几句,心中反而增添了几分轻微的紧张。
虽然知道即便礼仪生疏也不至于离格太过,可毕竟自己进宫谢恩的身份是霍宁玉的义女,若真出了什么错漏,还是会让义母脸面不太好看。
带着这点挂虑,进了宫门之后改乘软轿,前往太后慈懿宫的这一路,独坐轿中的贺云樱便将那些礼仪之事反复想了好几回,同时多少也牵带些对后宫前朝的政局所知,很是出神了一会儿。
软轿大约行了两盏茶功夫,终于停下了。
贺云樱还在思索,尤其是回想窦皇后与蒋贵妃之间的那些争,就没留意是谁为自己打开轿帘,又是谁伸手扶她下轿。
等她完全从轿子里出来,忽然便是一个激灵。
自己的左手居然是被萧熠伸手握住。
她愕然抬头朝前方望去,见一位桂色宫衣,鬓边已见花白的嬷嬷正扶着霍宁玉往前走,说话之间还用帕子去按眼角。
想来是太后身边侍奉多年的旧人出来迎接,也与霍宁玉相识多年。
“妹妹小心脚下。”萧熠仍旧握着她的左手没有放开,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兄长在扶第一次入宫的妹妹下轿。
因着宫中软轿规制,便是四抬轿亦有前杠,落地之后,贺云樱需得提起裙摆,迈过轿杠。
而她宫衣本就繁复,又多一层外罩素纱,此刻实在不敢推开萧熠,只好硬着头皮先跨过去,站稳之后才赶紧抽回左手,垂首低声:“多谢兄长。”
“等下进正殿见礼,不要怕。”萧熠依然站在原地,温言安抚,“你素来懂得拿捏分寸礼节,便是先前没进过宫,也不会出岔子的。”
他的手温热而坚定,他的声音低沉又宽和。
在旁人看来,只觉这位小靖川王当真照拂老王妃的义女,真是爱屋及乌。
然而贺云樱跟在霍宁玉与萧熠后头进殿,心里默默掂量的却只有两个字。
你“素来”懂得……
今生她重生在四月初,再见萧熠时已经四月中,从离开华阳到返回京城,满打满算一个半月。
这分明是在试探她,是否同样记得前世那十年岁月。
心念未终,已经到了慈懿殿内。
正如先前萧熠所提,当中正座是年事已高的萧太后,左首上位为窦皇后,右首为年轻的蒋贵妃。
几位皆是锦绣宫衣,珠翠环佩,端庄高华。
贺云樱随着霍宁玉和萧熠一同一一见礼谢恩,中规中矩。
随后萧太后命人赐座赐茶,便开始问候霍宁玉过去几年安好,谈论旧事,颇为唏嘘。
萧熠与贺云樱此时便都是安静作陪,唯有当太后或窦皇后问道萧熠是如何找到母亲,以及贺云樱与霍宁玉如何结下母女缘分、如今年岁读书等事时,二人便各自欠身应答。
果然如同萧熠所说,贺云樱虽是第一次进宫,然而行礼应对皆样样妥帖,分寸极其合宜。
再吃了一盏茶,后妃便皆说笑称赞:“难怪有这等母女缘分,果然是个出挑的孩子。”
“确实不错。”蒋贵妃又笑着补了一句,“先前都说皇后娘娘的侄女雅擅书画,容颜绝色,是‘京中第一美人’,看来这名头现在要换人了。”
提起窦婀娜,原先其乐融融的气氛多少还是冷了一点。
毕竟两家婚约已解,虽然当时事情料理得看似顺滑利落,不伤和气,可内里的缘故到底是什么,殿中诸人心里都明白。
“那虚名本就是玩笑话,不能作数的。”窦皇后眼中的不快一闪而逝,笑容还是大方慈和的,随口将话题再带回贺云樱身上,“柔善县主这才叫倾国之色,也不知将来哪家儿郎有福。”
这不过是寻常的恭维话而已,谁知蒋贵妃居然笑着应了一声:“说起来,妾倒是当真有个人选。”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皆望了过去。
“说起来,王妃也是见过的。”蒋贵妃笑吟吟地续道,“是本宫的侄子,平南将军次子,蒋际鸿。他当年十三岁中举,先帝都称赞过。德化五年又到文渊书院读书,这才学人品,应当不会辱没县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