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烧啥早点心?
“烧泡饭,把青菜再摆进去淘淘。”他看向梁鹂:“秀美的女儿?好,回来就好,回来一个是一个。”
“喛,可不是这样,都是欠她们的债,临老了来还.......”沈家妈湿了眼眶,建强走的快,扭头见她们没跟上,就停下站着等。
不远有位老妪坐在竹椅上,眯起眼摇着蒲扇,头点点的轻触光阴,黄色小猫趴在她的腿边静待流年。
一缕阳光透过密布的竹竿和飘扬的衣裙斜照在门上褪红的对联,门边搁着鞋架,架上有一双粉色的塑料凉鞋,鞋头嵌着蝴蝶结,镶了几颗水钻。梁鹂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凉鞋,差点都忘了哭。
也就此时,忽听得有响动由远及近,先时风吹柳林、然急雨打篷、后车碾石路,再就地动山摇,一女人怒喊:“小赤佬小鬼,还跑,我要打断侬的腿。”
爷叔笑道:“陈家妈又在教训她家二儿。”
整个弄堂似乎都在颤动,爷叔的泡饭噗嗤噗嗤顺着锅盖沿往外扑,老妪一下子惊醒了,挺起弯背侧头往堂子里望,小猫也警惕的炸开黄毛。
一个少年,穿着背心短裤,撒丫子朝这边跑来,跨过小板凳,绕过煤球炉,躲过自行车,把竹榻顺手一横,听得后面传来“唉哟”女人地呻吟声,显然撞得不轻。
“姆妈,我错了,不要追了。”那少年回头求饶过。
那女人膀大腰圆,气力很快恢复,抓着扫帚一声不吭地追来,少年见大势不好,只得继续狂奔,建强忙靠墙站让路,那只小黄猫却受了惊,喵呜叫着窜出来。
少年眼见一脚踩上,连忙跳起腾空,猫儿一溜烟跑走了,他落下时却失了重心,跌跌撞撞,趔趔趄趄,脚底打滑三两步,“扑通”一声......
梁鹂眼睁睁看着少年双膝着地,稳稳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世界忽然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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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章
少年本能要起身,却听得身后一声狮吼:“跪牢,敢爬起来打断侬你的腿。”
他显然有所忌惮,腰板挺直不敢动,抬眼盯着面前的小丫头,又矮又瘦,扎着两根打毛的辫子,圆脸儿,捊成条的刘海,双眼皮的压痕随着眼梢轻挑上翘,肯定哭过了,眼珠子像在水里洗过一样,肉嘟嘟的小嘴,穿着白底蓝花的小衬衣,蓝色裤子,膝盖处各缝一只小白兔。肩上斜挎着绣有五角星的草绿小书包。
梁鹂也在打量他,头发剃得很短,脸上最打眼是眉毛,乌浓浓的,看着就很调皮捣蛋,所以活该被姆妈拿条帚追着揍,她小孩心性,哭归哭,忍不住笑了。
她但凡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梨涡,甜甜地,少年眉心一皱,爸爸曾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老子,就是不能跪女人......于是横眉倒眼地瞪她,撇嘴朝旁边呶呶,意思让她从面前走开,别烦!
沈家妈则笑问:“小陈消消气,二儿又闯祸啦?”
爷叔吃着泡饭,也来劝:“男小囝小孩皮猴一只,可谅可谅,再大些就好了!”
陈母捂住胸口直喘气:“闯大祸了!这个败家子!逆子,我要少活十年。”
“闯啥大祸?”
“那晓得,我屋里有只掐丝珐琅太平吉祥钟,清朝乾隆年前制,他爸爸祖上传下来的.......”
哦哦,见过,一只大象背上驮着瓶钟,上趟收古玩文物的丁三,开口就出一万块,侬还不肯!沈家妈脸色一变:“不会二儿把钟摔坏了?”
陈母生气道:“摔倒没摔,他拆,把钟拆得零零碎碎,宝瓶也从象身上取下来,他要装不回去,待伊爸爸出海回来,全家没好日节过。”
爷叔和沈家妈齐道:“胆子太大,要教育!”
梁鹂看少年朝她挤眉弄眼,怔怔不解其意,她猜了猜,是问她要见面礼么?在新疆时,孩子行这样的跪拜大礼,都要给钱的。
她捂紧小书包,舍不得给钱,摇摇头,低声说:“你起来。”
他倒是想起来!那也得能起来呀!斜眼睃姆妈脸色,还是算罢:“你走开!”
瞧,果然生气了。
陈母这才发现沈家妈旁边还有个小乌小丫头头,恍过神来:“我气糊涂了,这是秀美的女儿?秀美呢,没回来?”
沈家妈道:“嗯!秀美来不了,托到上海出差的同事一路带伊她来的。”
陈母和秀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感情较怪深厚,叹口气道:“我大女儿都二十岁了!”
沈家妈小声说:“刚支边时想着还能回来,不敢结婚,后来感觉没啥盼头,才匆匆结的婚,年龄老大生的阿鹂,哪想以在政策又来了,又不好离婚苦了孩子,唉,说三道四,是伊命不好!”
爷叔安慰道:“响应国家号召谁都无错,侬瞧阿鹂不是回来了,以后会得越来越好!”
三人皆五味杂陈的看着梁鹂,梁鹂有些发慌,离开新疆那晚,妈妈一直叮嘱她,到上海后要懂礼听话,勿要做让外婆她们讨厌的事。
她一咬牙,低头打开小书包,手伸进去翻了翻,拿出五块钱,递到少年的面前:“给你,见面礼!”
大人们都愣住了,包括那少年。
一只肥胖的麻灰鸽子扑簇簇飞来停在晾衣竿上,咕咕叫两声,一撅屁股,一团稀白的粪便落在地中央,黄猫踱过去嗅了嗅,又慢慢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