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皇后了?”一进去就见太皇太后懒洋洋歪在东暖阁的炕上,面上略带疲色,手捏着眉心,不知想着些什么,听她进来的声响,随口问道。
娜仁点点头,“只是皇后娘娘好像有什么要事,没说两句话,匆匆地就走了。”苏麻喇走过来,她双手将匣子递过去,嘱道:“这香是新调的,想来能助眠安神,晚间睡前,老祖宗用过唐太医开的药后,再点上,若实在怕干,且调些槐花蜜进去也无妨。先试试看有没有效验吧,若是不好用,我再与唐太医商量着改。”
苏麻喇眉开眼笑地接过,“格格有心了,今晚上就给老祖宗试试。”
又转过身,打开匣子对太皇太后道:“您看看,这可都是咱们格格的心意,您可不能辜负了,睡前用药时不可叫苦啊。”
“瞧你说的。”太皇太后掀起眼皮子睨她一眼,口吻嗔怪。
娜仁却一下精神了,忙对太皇太后:“人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也嫌药苦呢,怎么还……”
“打住!”太皇太后竖起一指,“小和尚,您可饶了我这无缘人吧。”
她这机锋打得娜仁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这是骂她絮叨呢!
当即一瞪眼,愤愤道:“哪有这样的人啊,我哪里絮叨了。”
“你哪里不絮叨?”太皇太后好笑,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低声问:“你就不想知道皇后是去做什么,才这样急匆匆的?”
这个娜仁还真没想过。
她拄着炕桌托着腮想了一会儿,脑洞大开:“莫不是乾清宫有一貌美宫女意图勾引皇上,皇后得到线报急赴乾清宫——”
“可打住吧!”太皇太后屈指在她饱满的额头上轻轻一敲,笑骂道:“这成日家的,小脑袋瓜里都想什么呢?荒谬!无稽之谈!……倒也不是什么关联都没有,你往前再想。”
娜仁听了这话,一头雾水地摸不着头脑,仔细想着也想不出什么来,焦头烂额当中呢,忽然灵光一闪:“难不成……内务府?!”
“这才像我养大的孩子。”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旁边的福安忍不住转头扶额,却见炕沿边上的琼枝乃至苏麻喇都是满脸的与有荣焉。
然后太皇太后这样引着娜仁想到了,却又不细说了,只卖了个关子道:“你等着看吧,皇后若是把这件事做得差不离了,我也可以安心颐养天年了。”
娜仁就这么被吊着胃口,但也不是特别好奇,毕竟好奇心害死猫嘛,她的好奇心早被咸鱼生涯磨得差不多了,配合着太皇太后的性致好奇了一会儿,出了正殿就把什么都忘到脑后了。
这样有些冷的天气,当然是往炕上一窝,裹着绒毯吃吃喝喝话本子比较快乐。
宫里的风言风语,就都是星璇叭叭叭学给她的,晚点后沏上一壶清养身心的花草茶,一人一个杯子围着炕坐了一屋子,闲言说笑着打发时间——盖因近日太皇太后身子不爽,又另有事忙,晚间例行功课便耽误了,娜仁也空出好大一块时间来。
于是这一活动就被提上了日程,娜仁也因此听了好多八卦,宫里近日可不安稳,又是在内务府根基深厚的几位大人莫名结了仇互相攀咬起来,又是皇后查账时看出与宫外物价出入太大,又是盘库时发现滥竽充数偷梁换柱的‘珍宝’。
林林总总好些事儿,内务府几大家族都下了马,宫人都说这是皇后新妃入主立威,又有人说是正黄旗的打压镶黄旗——无非因为当今皇后出身满洲正黄旗,而内务府下马的那几家人均是镶黄旗包衣。
这些猜测真假不必说,皇后的威名却是响彻四九城内外,宫中婢仆、外臣命妇,对她无不毕恭毕敬,皇后却未曾因此自骄,对太皇太后的态度愈发恭谨起来。
这些事儿娜仁都当戏听了,眼看天儿渐冷,她更不爱出门。
这日与往天一样,早上陪太皇太后与太后做过早课、说笑一回,回了殿内就不爱动弹,宽了大衣裳,只在底衣外穿了件风毛滚边内里贴了一层细绒的棉比甲,南屋的炕烧得暖烘烘的,躺在上面,卷着一条银灰软毡,手边炕几上小炉温着姜米茶,手里握着一卷书,好不惬意。
正看得发困,忽听外头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与说笑声,然后门吱呀一声,豆蔻脆生生地回:“格格,皇上、皇后与马佳格格来了。”
然后没等娜仁回过神来动弹一下,人已涌进了殿内,三人一边解着斗篷一边走进南屋里,见娜仁要起身请安,康熙忙道:“免了,不必了,阿姐近日如何?”
娜仁将手中的书卷摆到炕桌上,仍然起身,笑道:“我能怎样?不过天冷了,身上懒不爱动弹,偏生你们来得巧,我偷个懒,你们就赶上了。”
皇后笑吟吟道:“溪柴火暖蛮毡软,阿姐只差养只狸奴了。”
不知何起,她也随着康熙叫娜仁‘阿姐’了,娜仁一笑,道:“我倒是想养,只是没那耐心照顾,算了吧。”
康熙却道:“有底下人呢,养只来解闷儿倒也不错。”
佛拉娜听皇后吟了句诗,神情微微寂寥,转瞬又恢复过来,笑吟吟往炕上一伸手,被窝里暖烘烘,却让她摸出个镂空雕花的银香熏球来,浓郁香甜的香味萦绕在众人鼻尖,她笑道:“再没有比你在日子上更用心的了,这香味好奇特,似是桂花香,又带着茉莉香、菊花香,仔细一闻还有玫瑰香,难得这样杂的香气,却不显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