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你晚上睡得好吗?我这两天失眠。丹丹他们也说没法休息。”
“那要调整,体力得跟上。”他迅速把饭菜吃完,“两点查房。”
“哦。”
小刘等蒋攸宁离开,坐到陶钟旁边:“你觉不觉得蒋老师有点不一样了?”
“哪点?”
“他好像不知道累似的,最早到,最晚走,早上他查房时病历本都没看,每床病人的名字和数据他都记得,而且他减剂量减得特别果决,昨天开会他甚至说服了张主任……”
陶钟也有点感觉,可是——“师兄本来就这样,他专业强,很自信的。”
“那他话也变少了。”
“哪有,他跟病人经常交流。”
“我是说他和我们。这几天,他说过一句玩笑话没有?他的朋友圈永远是疫情最新动态,群聊里面也只回答问题,别说闲话,废话也没有。”
“会不会是压力太大了?可能我们待个二十几天也这样。”陶钟见他为难的样子,“怎么,怕了?”
“没有。”
“那就赶紧吃饭,吃完替你的蒋老师分担分担。”
“好嘞。”
。
热水兜头浇下,驱散一天的疲惫。蒋攸宁洗完澡出去,用干毛巾搓了几下头发,为防感冒,还是用吹风机吹干。
元宵那天,家里发来汤圆的视频,又是几天过去,他先给父母报了平安,再跟弟弟互发消息。上不了补习班,学校也延迟开学,他们难得好好陪蒋文韬在家过寒假:“我没事就跟他下象棋,嘿,这小东西还挺厉害,我让他几个子差点将了我的军。”
“比你聪明。”
“我小时候也聪明啊,基因好,没办法。”蒋攸文说,“我看新闻,说是新增治愈数已经超过确诊人数了,你那边情况应该好很多了吧。”
“嗯。”
“功臣啊。”
“算不上。”蒋攸宁坐在桌前,“爸妈真没事吧,我问他们都说还好。”
“好,老爸多少年的中医了,平时专业养生,还老想着回单位发光发热呢。”
蒋攸宁心里安定,再聊了几句,蒋攸文说:“行了,菲菲睡了我也不能语音,你有空了再打我电话。”
“好。”蒋攸宁退出对话框,很快点了那只小小的燕子,打字问:“还是睡不着吗?”
“嗯。”
“那——今天讲个什么故事呢?”
于燕回:“还是讲小猴子的故事。”
“好。”蒋攸宁沿着昨天的情节继续编辑,“这只小猴子拜了师,学了本领,不但去了龙宫抢宝贝,还去了地府闹阎王,于是,龙王和阎王上天庭告状,玉帝听了大动肝火,要派天兵天将下去捉小猴子,这时候,就有人建议,把这本领通天的猴子请上天庭做个官。”
“什么官?”
“看马的。”
“几品?”
“最低最小,下贱之役。所以,小猴子就不服气,他有通天的本事,何必屈居马厩之间,于是他扯了官帽回家,反而有了个新名号……”
于燕看着他发的文字,嘴角上扬。这几天她一直失眠,只是偶尔跟他提起,常年伴着她入睡的小物什不在身边,他便不厌其烦地,一段段地编辑文字,把她当成需要睡前读物的小孩。
她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小孩了,怕苦怕疼怕寂寞,再加情绪不稳定,也越来越担心再有其他状况:
其一:她的感染没能瞒住。这主要是她考虑不周:陈越已经不是风相的签约摄影师,这回事急从权加了个特约,李望荣感激他帮忙,却不会同意把视频投稿交由他对接。小吴一上报,他一追问,陈越就漏了底。
李望荣电话追过来,她宁愿他骂她,他却只是关心和安慰,弄得她更加愧疚。
其二:小梁的采访并不顺利。他的两篇稿子都被驳回,理由是同质化严重,没有亮点,而他向她求助,她的大脑却也停滞了几天,不能给出答案。
其三:她的病情还在反复,退了烧,又开始发烧,昨天竟还有了咳嗽,她把症状告诉医生,医生给她的汤剂加了生石膏的量,又给她药后添了半碗大米汤,今天的精神似乎好了点。
当然,比药更灵验的,是蒋攸宁的小故事。
她舍不得占用他的休息时间,可他说,只有她好过,他才好过,所以她劝说自己放下那一点点自尊和倔强,纵容自己去依赖他。
这样的放松对她来说难得而有效,她的精神会因此提振不少,比如此刻:“所以呢?齐天大圣这个称号是好还是不好?”
“当然好,本事齐天,福寿齐天。”
“也是。”
再没有比这更大的愿景了。那些回忆在脑海中重现,于燕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呀,忘了跟你说,我知道这只小猴子的故事。”
“是吗?”
“嗯,我爷爷说过,电视里放过,书上也写过。”
蒋攸宁也笑,发了个抓耳挠腮的表情:“那你还要不要听?”
“要。”她回答,“可能等你说到小猴子打妖怪时,我的病就好了。”
“也可能更早。”
“嗯。”于燕提起,“今天有病人出院了,年龄最大的是五十一岁,只住了六天。”
“那她肯定很听话。”
“我要向她学习。当然了,我只是睡觉比较麻烦,吃饭吃药我都很听话。”她顿了顿,“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很希望能梦见我妈妈,但昨天梦见她,我却吓醒了……白天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