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在烈日下,完美诠释什么叫作汗如雨下。
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操,理所当然成为所有人的噩梦。
青春激昂的广播体操音乐响起,阳光暴晒下的学生们不情不愿的晃动手脚。
倒数第叁节操需要转体向后,这是周青瑶每日最期盼的时刻。
二年6班在她班级的斜后方,男生按身高排列,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寻找最后排的男生背影。
这么多次,从没见过他正儿八经的摆手踢腿,次次都是敷衍的一晃而过。
而他极具代表性的寸头,在一水的稚气男头中格外突出。
他似乎很少穿亮色系,基本都是黑灰白,偶有一次见他穿清新的澄橘色,还是一个月前校足球比赛时的队服。
那是周青瑶第一次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看,操场跟看台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可她的目光就跟长在他身上一样。
看他迈开长腿在草坪上疾步奔跑,脚下灵活运球,手上指挥队友,轻松吊打其他班。
那日太阳高照,剧烈运动下,男生浑身热汗淋淋,他随意撩起下半截队服煽风散热,略显黝黑的肌肤,腹肌轮廓初显。
周青瑶看的脸一热,侧头望向别处,嘴角禁不住勾起幅度,眼睑下的卧蚕似肉肉的蚕宝宝,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
音乐声过的很快,她还在愣神间,所有人均已转正,唯有她一人盯着某处发呆。
她慌乱的收回视线,身子僵硬的转回原点。
心跳撞的太过激烈,胸腔都快要捅破了。
.........
临近期末,作业量也翻了个翻。
周青瑶写完最后一张卷子, 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转了转木然的手腕,针扎般的酸疼感融进骨头里,一点点僵硬手心,直到完全麻木。
“瑶瑶。”
屋外有人在叫他,是周爸。
周青瑶不急不慢的收拾好书包,出门时看了眼时间,9点。
直到睡觉前,剩余的时间全是她的欢乐时光。
一个人的,孤独的欢乐。
人刚走到客厅,一股清甜的酒香扑鼻而来,她灰暗的眼眸瞬间亮堂,加快步子走到厨房,看周爸在灶台前忙碌,灶上炖煮了一大锅江州特色甜品,甜酒冲蛋。
甜酒也叫酒酿,其它地方喜欢在里头加汤圆或糯米团子当成主食,但江州更爱拿来做早点跟宵夜。
做法极其简单,一锅水,几大勺自制的酒酿,再打入叁两个搅匀的鸡蛋,等蛋液与酒香合二为一,最后来点睛之笔红糖,一碗香气扑鼻的甜酒冲蛋便大功告成了。
李慧带周青羡去了商场的游乐区,今晚屋里只剩父女两人。
餐桌上,周爸跟周青瑶对立而坐,一人跟前一小碗汤水。
滚烫的甜汤要吹凉才能入口,混着烦心闷热的温度,舌尖似被烈火持续烫伤,后背布满豆大的热汗,短袖湿成半透明状。
周爸抬头看了她眼,“我给你张爷爷留了一份,你吃完送过去,感谢他平时对你的照顾。”
她刚入了一大口,细品那醇香的酒气,支吾的“唔”了声。
一大碗一滴不漏的喝精光,要不是她胃口太小,真恨不得再多来两碗,总感觉胃撑到了饱满值,可心还未得到满足,典型的意犹未尽。
张爷爷是奶奶身前好友,大家同住一个小区,她家是小户型住在前排,10栋之后户型翻了一倍,那是传说中的干部福利,越往后,房子越大越舒适。
张爷爷退休前是副厂长,家境十分优渥,听闻儿子女儿一个老师一个律师,对他也是呵护备至,出了名的孝顺。
但张爷爷这人性子古怪,老伴几年前去世后,不管家里人怎么劝慰,硬是不愿去儿女家掺合,铁了心要独身住在这老房子里。
周青瑶身子瘦小,老一辈留下的容器做工又实在,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吃力的端起那锅糖水小步挪动。
路程不过200米,她仿佛历经千辛才磨蹭到取经之地,夜里黑灯瞎火,老式小区路灯昏沉,时不时还要坏几个,她几乎是一路摸黑走来的。
张爷爷家在四楼,她是卯足吃奶的劲往上爬,等看到4搂的曙光,人也是累的精疲力尽。
“张爷爷?”
她两手端着糖水,空不出手敲门,只能在外轻声细语的喊,整个楼道都回荡着她细软的的叫唤声。
可叫了半天,里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青瑶脑中晃过一个让人窒息的可能性,该不会家里没人吧?
她耐心等了半响,刚准备打退堂鼓时,突然发现大门没关严,门缝里渗出寒气,她清清嗓子,礼貌的知会一声,“张爷爷,我进来了哦。”
目前唯一能支配的只有脚了,她轻轻踢开门,清爽的寒流如春风细雨般抚开她体内的湿热,她感觉自己分秒入了天堂。
屋里空间很大,四室两厅的格局,客厅角落里的柜式空调吹着沁凉的冷风,简直就是令人心神向往的人间蜜地。
周青瑶把手里的容器平稳放在餐桌上,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完全寻不见人影。
她不免疑惑,这么晚了,家里没人,门也没关,他一个孤寡老人能去哪里?
突然,“诓”的一声巨响。
小女生惊住,寻着声音慢慢朝厕所走去。
厕所是推拉门,隔着暗沉的光线能隐约看见里头有人影在晃动。
她耳朵贴门上认真听了片刻,里头时不时传来工具碰撞的声音,以及哗啦哗啦的水声,周青瑶大惊失色,满脑子都是新闻里那些变态入室抢劫,碎尸抛尸的剧情。
天啊!
怎么办怎么办?
周青瑶急的在原地来回转圈圈,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脑子乱成毛线球。
可等她冷静下来,又狐疑的缓缓凑近,小鼻子嗅了嗅,确定没有难闻的血腥味,这才放下心来。
她很轻的敲了两下门,“张爷爷,你在里面吗?”
里头没有回应,只有源源不断的流水声。
周青瑶猫着胆子准备推门一探究竟,但出于对自己本能的保护,她跑到厨房去摸了一把小刀,手心颤抖着握住刀柄放在胸前,一级戒备状态。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拉开推开门,等拉到一半,隐约看见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修理水龙头。
他皮肤黝黑,肩膀很宽,健壮手臂使力时,后背的肌肉凸起流畅硬实的线条,有着极具爆发力的美感。
她全身细胞绷紧,一手举着刀,声音提到嗓子眼,“喂。”
水声太大了,完全盖过了她的声音。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书房的门倏地打开,身后倏地传来张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瑶瑶来了。”
“人老了耳朵不好使,我还以为是幻听。”
老人家声音醇厚,气运丹田,厕所里的男人闻声回头。
周青瑶看清那人,整个人木在原地,手上失了力,刀差点滑落下去。
男生见门口举着刀满脸惊愕的小女生,他愣了一秒,眉头紧瞥。
“——你。”
后面的话还没出,手上一松懈,没装好的水龙头“啪”的砸在地上,断裂的水管滋出一大波凉水,将半蹲的男生劈头盖脸的从头浇到脚,牛仔裤完全浸透。
程逍微微合眼,压住想骂人的冲动。
他顶着四溢乱喷的凉水,两手利落的重新安装,这次速度很快,叁两下就卡紧连接处。
他扭紧开关,慢悠悠的起身,在架子上随手扯了条干净毛巾搭在后颈,头顶还在往下滴答的掉水珠。
倚着门的周青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男生已走到她跟前,她的瘦弱在高大强壮的体魄前,脆弱的就像只随手可捏死的蚂蚁。
她迷惘的抬眼,看那清水出芙蓉的男色图,小脸胀的发红。
程逍夺过她手上的小刀,把在掌心颠了两下,锋利的刀刃晃着阴冷的寒光。
他低头,哼笑了声,“拿刀的勇气,你还真不少。”
周青瑶:“..........”
.........
客厅沙发处,张爷爷端着小碗细品周青瑶跋山涉水带来的美味,笑眯眯的评价糖水甜的恰到好处。
可周青瑶脑子里“嗡嗡”的,有太多谜团理不清楚,又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问,又或者,究竟该不该问。
“张爹。”
卧室的门打开,男人换了条宽松的黑色长裤,边走边用毛巾擦干裸露的上半身,“您房间的壁灯坏了一个,我下次来再给换上。”
周青瑶仅瞟一眼,目光触及他胸前的殷红小点,脸腾的烧起来,别过头去再不敢正视。
张爷爷看了眼羞涩的小女生,拧过沙发上的短袖扔他身上,“衣服穿着,像什么样子。”
程逍看向沙发上小小的人儿,顺从他的话套好衣服。
“我走了。”
他打了声招呼,转身欲往大门走。
“等会儿。”
张爷爷叫住他,到底是当了大半辈子领导的人,说话依旧威慑力十足。
“这一大锅我也喝不完,你坐下,帮我消灭两碗再走。”
男生看了眼暗红色汤汁的甜水,他对这种腻人的东西不感兴趣,淡声拒绝,“不喝了,我那还有其他事要忙。”
“你忙什么我还不知道,尽瞎忙,一点正事都没有。”
张爷爷不高,微胖,鬓角的发白了些许,看着60出头的模样。
他对待周青瑶慈眉善目,可当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程逍身上,既心疼又无奈,还夹杂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苦闷。
男生受着老人投来的白眼,要笑不笑的,“您批评的都对。”
他长腿走两步便到了门口,手还没摸上门把,身后的张爷爷吊着嗓,阴阳怪气的出声:“你走你走,平时连个人影都没,来了也是匆匆离开,唉,我这老头子现在是说话不管用咯,也不知道你爷爷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寒心.....“
程逍正对房门,舌尖滑过下唇,用力顶着下腮帮,随即轻叹了声,妥协的返回沙发处。
“您赢了。”
张爷爷这招屡试不爽,嘚瑟的挑了下眉。
早知程逍这家伙看着凶悍,实则是个软心肠。
早年间他父母出车祸去世,后来一直跟在病重的爷爷身边,自小吃了不少苦。
几年前,他爷爷离世,仅剩的亲人除了那个无恶不作,时不时要进局子捞人的舅舅外,便只有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张爷爷了。
一个没有背景的孩子要想在这个城市立足,只能过早进入社会接受现实的锤打,若不是他爷爷的遗愿是要求他把高中读完,估计他这会早就脱离学校,成了正儿八经的社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