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操心这个!”许飞燕对着摄像头又是一顿大骂,店员们纷纷出声,说老板你放心,料都备好了,今晚我们会撑起场子的。
“行,行,等我回头好了请你们吃饭……”雷伍低声笑,可声音在周遭吵闹的环境里渐渐弱了下去:“宝贝,你别紧张,我真的没事。”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大点声!”许飞燕直接把右耳贴到手机上,可只能听见雷伍模糊不清的呢喃。
忽然想起什么,她又移开手机,认真盯着屏幕上雷伍的口型。
他像朵耷拉脑袋的向日葵歪着头,嘴唇开开合,只说了三个字。
是了,他说“我爱你”也不需要声音。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我也是。”
许飞燕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哑声道:“我现在就过来,雷伍,你会没事的。”
正奇妈挂了视频,这时校医也拎着医药箱挤开人群跑过来,雷伍麻烦正奇妈先带走朵朵,他不想让她看到那么可怖的伤口。
“朵,医生来了,不用怕,你跟着阿姨先到一边,妈妈很快来接你的。”雷伍很想伸手去捏捏小孩泛红的脸颊。
可不行,他满手沾满血。
朵朵突然开口问:“那你呢?你去哪里?”
她食指指向多云的天空,细细的声音里已经有些哭腔:“你……会和我爸爸一样吗?”
虽然疼痛两字挤满脑袋,雷伍还是不禁笑出声,耷拉的肩膀一颤颤的,连蹲下身的校医都立刻制止他,让他别乱动。
可他哪有资格去天堂?他死后是要落入地狱的人呐。
雷伍咧着一口白牙,尽力使笑容轻松自然:“叔是去医院,把受伤的地方包上绷带,过几天等伤口长好就没事啦。”
金豆子掉了一两颗下来,朵朵大喊一声:“拉钩!”
雷伍轻点头:“拉钩。”
“一百年——”
“不许变。”
把掌心刺了个对穿的水果刀此时不能直接拔出,校医用干净毛巾为他先进行加压包扎,接着救护车来了,警车也来了。
看到来人,雷伍愣了愣:“小张警官,我们可真有缘啊……”
张建辉的弟弟张庆国也怔愣:“又是你……”
出警之前他们已经大概了解现场情况,张庆国没有多说,赶紧让医护人员先救人。
等雷伍躺上担架床,张庆国才凑他耳边说:“这事儿闹得够大,等会估计有市局的人和一堆媒体会来,你就什么都先别管,把伤口整好了再说。”
“行,谢谢了。”
快被送进救护车时,雷伍看见天空中有几只黑鸟正自由飞翔。
他不禁想,春天快来了,这飞着的鸟儿,是准备返回北方旧巢的燕子吗?
*
冯振强拿着面包和水回到手术室外时,许飞燕还在来回走动,坐都坐不住。
“燕姐,你先吃点东西。”冯振强把袋子递给她,语气里有罕见的强硬:“多少也要吃一点,龙哥吩咐的,说要我拍下你吃东西的视频给他,不然就要扣我下个月人工。”
许飞燕瞪了他一眼,但她确实是饿了,也不矫情,拆了个面包大口大口嚼起来,没几口就全部吞下喉,又咕噜咕噜猛灌了半瓶矿泉水,打了个响嗝。
冯振强是个实在人,把视频发给老板,完成他的任务,之后安静陪许飞燕等着。
许飞燕的微信一直在跳出新的信息,未读信息数量一秒一变。
哥哥给她发语音,说还有十多公里就进市区了,会直接到医院找她,别担心。
母亲也一起回来,说小雷吉人天相,一定会大步跨过,别担心。
嫂子说朵朵情绪稳定,现在正和许浩看着超人的电影,别担心。
胡军几人说,等手头几辆车的活干完了他们回家洗个澡,然后就过来医院看看,别担心。
店里同事说,一个小时后的试吃会他们会好好干的,别担心。
家长群像一座沸腾的火山,不停吐出新的消息,太多人艾特她,可许飞燕没有心思去爬楼,直接私信问正奇妈家长们都聊了什么。
那个阿伯没妻子儿女,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五年前因为与人起了争执把人打伤了,进看守所呆过半年,出来后他隐瞒了过往,经人介绍来幼儿园当保安。
施菡不知因什么事情留意起这个保安,特意找人去查了一下,然后告知园方,阿伯被辞退之后情绪出了问题,认为这一切都是施菡这个怪兽家长的错。
“也不知他什么脑回路,他说本来只是想让施菡看看,炒了他之后新来的那个保安遇上这种事是多无能弱鸡……说自己一开始并没想伤人,那刀子只是拿出来唬唬人而已,但当他发现施菡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时,他就完全崩溃了……”
正奇妈的声音有些丧气:“他当时对着施菡喊,‘是你摧毁我的生活的,你怎么可以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哎,都什么破事。”
戾气就像蝴蝶轻扇翅膀,有时连轻薄花瓣都无法扇动,可有时却会引起巨大的暗黑的可怖风暴,让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无法轻易逃开。
有些人因风暴受了伤,会自我调节自我痊愈,会继续以温柔对待这个世界,也有些人无法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会变成了另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