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很慢,言昳看他的双目就知道,他曾经沉默木讷的脑海里,充满着这些平实又温情的幻象。
他前世是愿意跟她熬一辈子的。
如果说言昳重生,执念在于改变命运、在于掌握大权。
那他重生的执念,便在于得到梦寐以求的与她在一起的生活……
她一时间有种错觉: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段婚姻,只是重设了一次情境,他在婚姻的第二十年,终于把她给磨开了。
言昳从他的角度去想这些年,如果说他真的从前世就凝视着、爱着最真实的她,那如今成婚是他最后最深的执念了吧。
再次跟眼前这个人成为夫妻,再次长久的生活在一起,言昳忽然觉得有种功成名就后,跟愚蠢的自己、卑劣的过往都握手言和的感觉。
她突然不那么在意前世那段“耻辱的婚姻”了,她甚至想,如果带着现有的记忆回到前世,她想要冲到他住的院子里,从背后跳到他身上。
要看看他脸上有几道疤,要跟在他后面碎碎念念的闹腾,要非去抱他胳膊——
言昳有那么一点释怀了。
她足够强了,不应该害怕婚姻,不应该害怕失败,她都能从逆境里长出来,又为何要畏惧承诺?
更何况,山光远为了她做了多少,等了她多久。
哪怕成婚多年后,他们会争执、他们会分离、会相看生厌,她也毫不怯懦,至少在此之前相拥的日子,也都弥足珍贵。
她前些日子都后悔,为什么不早几年去亲吻他,拥抱他,告诉他自己的恐惧与不安。
她不想过几年再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跟他成婚,跟他同住,跟他成为两棵依偎的大树!
言昳忽然道:“行吧!”
她两只手揽住他脖颈,绢纱衣袖被他脖颈上的水珠沾湿:“也算是为了——利益。”
山光远有些吃惊的低头看她。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快活又坦率的看着他:“我不喜欢大办,也不喜欢太传统的习俗,咱们就走一遭,叫着熟人都来吃饭,然后叫人把咱俩黄册页都录在一张纸上。”
山光远只觉得不敢置信,扒开她的胳膊,捏住她肩膀:“你好好说。什么行吧?什么不大办——”
她不好好说明,他就觉得是在骗人。
言昳抓住他耳朵,大声道:“成婚这事儿!我说行!”
山光远被她嚎的忍不住捂住耳朵,嘴角却翘起来了:“……当真?”
言昳皱眉:“这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你要搬过来长住吗?先住着吧,最近这时段先不着急成婚。”
她太轻描淡写的答应,让山光远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手摸了摸浴桶里的水,道:“水都凉了,你快点出来吧,要不然都要泡的皱皱巴巴了。”
她说罢,就转身往外头走,却被自己脚边小凳绊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山光远几乎要跳出浴桶去扶她,她头也不回的慌张摆手:“我没事。我先出去了!”
她要是耳朵没有那么红,山光远就真的信了。
当他冲出浴室的时候,言昳正将脸埋在一块毛巾里,念念叨叨自言自语,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不敢回忆的丢人事一样在屋里打转。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言昳吓得小小尖叫一声,长发上包的头巾也散开落在地上,她踢着脚:“你就这么跑出来了?怎么湿乎乎的连身子都没好好擦,山光远!你是山里的猴子成精了吧!”
山光远笑了一声,抱着她撞进床帐里去,他笑的像是少年郎般,俩人跌在被褥中,他紧紧压着她,没有别的动作,就是这样紧密无间的贴着。
床头灯明,绡纱薄帘拢着,言昳也能看清楚他被水沾湿的睫毛,和他发亮的瞳孔。他高大的像是能把她整个人都包住拢住,言昳努力想挪挪身子,他却不让开。
她不太擅长应对甜蜜的场景,有种窘迫的惊慌失措:“山光远!”
山光远将鼻尖靠过来:“……你再说一遍那几个字。”
言昳眼睛盯着他湿润的嘴唇,有点想凑过去,但还是道:“哪几个字?是答应成婚吗?”
山光远跟她鼻尖顶着鼻尖摇头:“你上次学我的那几个字。”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结结巴巴道:“我、我凭什么要说——上次也是因为你先说了,我才说的!你快起来,床都湿透了!”
“我爱你。我说了。”
她瞪大眼睛,一副被人暗算了的模样。
他忍不住想笑。
仿佛已经摸到了点应对她这个小混蛋的方法:“该你。”
要让她说想睡他,她拿着破锣上街喊都不会觉得害羞;但要她大声言爱,她却一下子缩的像个怕见人的孩子。
她舌头打结:“我、我……”
山光远看着她。
言昳额头撞了他额头一下:“这个气氛不对嘛!我说不出来!”
山光远总是无数次感慨她的可爱,偏道:“……说说。”
言昳嘴唇翕动,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我、我爱……啊!不要!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