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越看他这副样子,不禁鼻子一酸,唐毅笑着给他倒酒,两人一边喝一边聊,聊到醉酒后抱头痛哭。
“唐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弄清楚问题的,我会解开唐唐的心结的,我……我还要帮她实现梦想,以前都是她在帮我,现在轮到我去帮助她了。”醉醺醺的陆越眼泪汪汪地说道。
唐毅转过脸,偷偷抹了一下眼角:“好,你小子很好,唐唐没看错你。你等着,我给你做碗鸡汤面,唐唐小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要是今天她肯回来,你们就好好聊聊,她既然喜欢你,说不定真的会愿意对你敞开心扉。”
陆越闻言,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唐唐要回来?我是瞒着她过来的,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说着,他慌慌张张地就要跑。
唐毅一把将他按回了椅子上:“你就坐着吧,她不会来的。”
被怪力按回椅子上的陆越奇怪地看着他,又环顾四周,屋子已经打扫干净了,厨房里熬着那只刚刚宰杀的鸡,这一切都像是迎接久未见面的女儿到来的准备。
陆越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让我又是杀鸡又是打扫卫生的,是因为唐唐可能会回家吗?”
唐毅又给自己倒了一小盏白酒,闷闷地说道:“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但是万一呢?要是她来了,连口饭都吃不上,那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太失败了。”
为了这个万一,他做好了所有准备,默默等在家里,没有等来唐堇薇,却等来了陆越。
陆越感到一阵酸楚,他情不自禁地为唐毅难过了起来,他甚至有点儿埋怨唐堇薇了。
“这样吧,唐叔叔,我去接唐堇薇,我一定要把她带回来!”陆越一下子把唐堇薇的警告抛到了脑后,冲动地说道。
唐毅没说话,他又一次把陆越按回了椅子上,闷不做声地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本相册摊在他的面前:“你看看这个吧。”
陆越不明所以地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彩色的老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坐在婴儿车里的宝宝。陆越如有所感地翻了下来,后面是更多的照片,除了这个婴儿,还有一个美丽知性的女人,她抱着婴儿,对着镜头微笑。
陆越恍然大悟:“这是唐唐和她母亲的照片。”
唐毅点了点头:“你继续看。”
陆越继续翻照片,照片里的婴儿长大了,逐渐看得出唐堇薇的轮廓,小时候的她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总是对着镜头露出甜甜的笑容,让陆越在心中大呼可爱。他打定主意一定要问唐毅借到这本相册,他要去影印一份收藏。
相册收集了唐堇薇从出生到十岁左右的照片,再之后就没有了,看完了整本相册,陆越忽然回过味来:唐毅呢?为什么照片里只有唐堇薇、她的母亲和原教授,却从头到尾没有他的存在?
唐毅抿了一口酒,沉重地说道:“我和唐唐的母亲一直过着天各一方的生活,我的工作没办法离开西北,她是原教授的侄女,又是他的学生,在湘南大学教书育人,也不可能调去西北和我团聚。每年只有春节和假期的时候,她才能带着唐唐去找我,要是遇上假期要做项目,一年还处不到一个月。她一个人既要工作又要带孩子,过得很辛苦。我时常想,如果我们一家三口能像普通家庭一样每天团聚在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饭,我是不是能早一点发现她的身体问题,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地就离开我和唐唐了?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
陆越看着相册里笑容温柔的女人,还有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年幼的唐堇薇,不禁难过了起来。
“我妻子去世后,我想把唐唐带去西北,那时候她才十岁,但是她拿着这本相册放在我面前,对我说,她不愿意跟一个陌生人走,即使这个陌生人是她的父亲。”唐毅说着,红了眼眶,“你看相册就知道,她的童年里只有她的母亲和长辈原教授,我对她而言是一年只能见到两面的陌生人,她甚至不想把我的照片放进相册里。两三岁的时候,她还会抱着我的腿叫我爸爸,吵着要吃我做的面,求我多留几天,后来她再也不会了。你知道吗?她把相册给我的时候,我一个大老爷们哭得喘不过气来,我对她道歉,我想要弥补她,但是她已经不再对我有期待了。我只能把她托付给原教授,像个懦夫一样逃走了。这是我做错的第二件事,我让她一个人孤独地长大了。”
在唐毅难堪又自责的回忆里,陆越依稀看到了年少时的唐堇薇,她一个人行走在湘南农大的校园里,拿着原教授给她的饭卡在食堂吃了饭,又拿着教师宿舍钥匙回到房间里,乖巧安静地做作业。做完了作业,她会拿起原教授收集的书籍,对着晦涩的专业术语,一知半解地看下去。
有很多人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照顾她,她总是很礼貌地微笑,从来不给人添麻烦。
她当然会有烦恼,但她要对谁倾诉烦恼呢?母亲已经不在了,关系生疏的父亲远在西北,尊敬的长辈又忙于事业,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学府里、研究所里、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人讨论着的是日渐日新的农学最前沿的知识,唯独没有人向她展示一个健康、和睦、温暖的家庭关系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告诉她,她应该把烦恼告诉爱她的人。